飄天文學 > 有個劍客 >第235章 同類
    夜色漸晚,燈火闌珊。

    外鄉人牽着馬背起包裹,思索了片刻身體微頓,似乎才意識到了什麼一樣對着眼前的幼童莫名的笑了笑:

    “其實我現在才反應過來。”

    王莫言收拾好筐裏的宣紙,擡頭看着眼前的錦繡青袍一身貴氣的外鄉人。

    “我們倆逛了一天,其實沒必要牽着馬還揹着這麼多東西,先找好住所哪至於這麼辛苦。”

    王莫言有些無語,默默搖了搖頭:

    “你明天找一個身強體壯的本地人,不也就不用自己揹着了?”

    “那多沒意思。”外鄉才子搖首拒絕:“我又不是沒長手,自己的物件自己能帶,但遊玩自然是要有一個有趣的玩伴纔有意思。”

    王莫言微微沉默,然後看了眼四周,神祕兮兮的對着外鄉人低聲說道:

    “城南麗春院的晴兒小姐……”

    “你小子扯哪兒去了?”

    外鄉人嘴角微抽,看着面前一臉稚嫩天真的幼童有些無語:“這是你這年紀應該懂的東西嗎?”

    王莫言愣了愣,有些疑惑不解:“麗春院是洛陽最有名的畫廊,晴兒小姐是畫廊聘請的年輕畫師。琴棋書畫樣樣精通,也是洛陽有名的才女,我……爲什麼不能懂?”

    外鄉才子微微沉默,臉上有些掛不住,不自然的擺了擺手:

    “我的意思是你年紀輕輕,懂得還挺多的啊。”

    “那當然,我自幼便極爲聰明。”王莫言覺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天才小兄弟,明天可還有時間?”外鄉人笑着問道。

    但王莫言卻搖了搖頭:“那不行,我明天私塾有課……”

    外鄉人理解的點了點頭:“這倒也是,還是學業爲重。”

    “我明天私塾有課,得準備好藉口逃課,然後去自家的鋪子裏面算賬。”

    王莫言把話說完,外鄉人再次安靜了下來,覺得今晚的月亮……還沒出來啊。

    “我給你的地址可記下了?”王莫言問道。

    “嗯,青禾客棧,乾淨清雅待人有禮,我都記下了。”外鄉人點頭說道:

    “不過小兄弟要是有時間可以去客棧找我,我多出些領路錢也是願意的。”

    王莫言猶豫了一下,然後點了點頭:“那你叫什麼名字?”

    外鄉人側了側頭看了眼漫天的星辰,然後對着面前的幼童輕輕的笑了笑:

    “陸雲崖。”

    ……

    “我記下了。”

    “那小兄弟怎麼稱呼?”

    “我叫……楊受成。”

    “……是嗎?”

    “嗯。”

    在外鄉人複雜的眼神中,王莫言滿臉真誠的點了點頭。

    而一旁聽了很久的李牧終是沒忍住,笑出了聲。

    ……

    月色漸晚,外鄉人牽着馬向着客棧的方向走去。

    而身體瘦弱的幼童扛起肩膀的竹筐,慢慢悠悠的向着自己家的方向而行。

    竹筐之內,是賣剩下的宣紙。

    宣紙的縫隙裏,是外鄉人給的賞錢。

    一粒金子和……三個銅板。

    金子是王莫言辛苦了一天所得,而那三個古樸乾淨的銅板,則是賣出去的宣紙錢。

    “洛陽紙貴,可老爹也說過做人最重要的是誠信,不然只能騙一次也太可惜了些。”

    幼童揹着大竹筐搖了搖頭,一邊走路一邊喃喃自語:

    “特別是外鄉人最騙不得,你騙人家,人家就會不喜洛陽。一傳十十傳百,洛陽的名聲要是被自家人搞臭可太遭人煩了。”

    “殺雞取卵,是兵家……商家大忌?”

    “可老爹懂得這麼多,怎麼連賬都算不明白?”

    “唉,累啊,我這幼小的肩膀上可承受着太多了……”

    月明星稀,燈火滿城,李牧跟在王莫言的身後,走向了歸家的方向。

    而在幾條街外,那個牽着馬的外鄉人走過了街道,穿過了人羣。

    但片刻之後,他又牽着馬折返了回來,停留在了一間燈火通明,鶯燕嬉笑之聲不絕於耳的樓前。

    【麗春院】

    微微仰首,外鄉人嘴角微抽,沉默了許久之後還是無奈地嘆了口氣:

    “這不他媽還是妓院嗎?”

    ……

    夜風吹過,燈火搖曳。

    在一間半大不小的鋪子門前,王莫言熟練的從側門石階下取出一把鑰匙,然後搗鼓了一會兒推開了木門。

    王莫言揹着竹筐走入屋內,李牧拾階而上跟在身後。

    鋪子裏面燈光昏暗,並沒有點燃燭火。

    而王莫言看上去對這裏很熟悉,徑自將竹筐和宣紙搬到了一間儲物房內。

    李牧看着他忙活完手裏的工作,然後又走到了一幅字畫面前。右手輕輕推動,從壁畫之後便掉下來一個乾癟的錢袋。

    王莫言將手裏的一粒金子裝進裏面,然後猶豫了一下又放進去了兩枚銅板,將最後一枚銅板收入自己的口袋裏。

    做完這些王莫言纔有些放鬆的鬆了口氣。

    但這還沒完,這個年歲不大的幼童思索了一會兒,然後又走向了鋪子的櫃檯。

    櫃檯並沒有上鎖,所以他很輕易的便打開了存放銀錢和賬本的抽屜。

    “九月下旬,木須、染料、老孃的胭脂水粉……”

    他並沒有看一眼抽屜裏面零散的銀錢,而是翻查着賬本口中喋喋不休。

    在小半刻鐘後,王莫言放下了手裏厚重的賬本,然後安安穩穩的放進了抽屜。

    鎖門,藏好鑰匙,整理一下痕跡。在天色徹底昏暗之前,王莫言一路小跑的離開了鋪子。

    李牧依舊跟在身後,或者說他隱約有了一種預感,自己想要找到的答案就在王莫言的身上。

    當城裏的攤位都開始收攤的時候,王莫言回到了自己的家門口。

    那是一間並不算大的別院,不過也不能算小。畢竟在這寸土寸金的洛陽城內,只有真正的大族才能佔據十幾近的豪宅深院。

    李牧看着那個面容稚嫩的幼童停在了拐角,在平復下喘息整理好衣物之後,揉了揉胖乎乎的臉頰。

    王莫言安靜了一會兒,然後直起腰板板着小臉,目不斜視的走過了門口的另一個黑衣幼童。

    他沒有多看一眼,而蹲在門後雙手插在袖子裏等着他回家的楊受成也是愣了一下。

    但還沒來得及說什麼,他便看到沉默不語的王莫言默默的從屋子裏面退了出來。

    “老爹還在捱罵?”

    楊受成微微嘆了口氣,對着看上去並不尷尬的王莫言問道。

    “嗯。”

    “那咋辦?”

    王莫言面色平靜:“讓她離開便是。”

    “可會不會太殘忍了些?”楊受成說道。

    “殘忍?”王莫言側過頭說道:“她本身和我們就並無關係,爹孃沒有收養她的義務,也沒有給她治病的必要。”

    “也……不能這麼說。”

    “爲什麼不能?那病本就無藥可治,她只會拖垮我們,只不過是……早晚而已。”

    鋪子之中,燈火通明。

    一個身穿灰袍的漢子苦着臉不言不語,而另一旁一個溫柔安靜的婦人在給一個小丫頭梳理着髮髻。

    小丫頭面黃肌瘦像是有什麼疾病一樣,但面容清秀乾淨,眉眼安寧。

    屋子裏的夫婦似乎在商討着什麼,並沒有注意到小丫頭的表情。

    王莫言透過門縫和她相視一眼,兩人都笑了笑。

    客氣而僞善,警惕而疏離,像是看到了……某種同類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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