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總要接受現實,投子認負吧。”
劉輕符深吸了口氣,然後苦澀的點了點頭。
棋盤散落,幕簾晃動。
白衣少年慢悠悠的打了個哈欠,然後對着面無血色的劉輕符問道:“爲什麼臉色這麼難看?輸給我很丟人嗎?”
劉輕符微微沉默,然後搖了搖頭:“也不全是。”
“哦,那就是因爲時間?是因爲今晚的那個……青禾姑娘?”
劉輕符本能的想輕笑一聲來遮掩,但看着少年平靜的眼神,還是沉默的點了點頭:
“才子佳人,說一點心思都沒有還是虛僞了些。”
“這樣啊。”
“嗯,也不止如此吧,”劉輕符說道:
“我們酆都幾人中大多都知根知底,爭鬥了這麼久自己第一個出局難免有些面子上過不去。不過輸給你還算是心服口服的,可問閣下姓名?”
白衣少年聳了聳肩,然後平靜的迴應道:“牧涼。”
“牧涼。”劉輕符應了一聲,然後默默地在心底記下。
而在這時候,牧涼又忽然對着他擡眼問道:“你們酆都幾人裏,可有什麼你看不上的人?”
劉輕符微微一愣:“問這些做什麼?”
“手癢,想多玩玩。”牧涼的樣子毫不在意。
而劉輕符起初沒明白對面白衣少年的意思,但短暫的思考之後,眼中的神采卻陡然一亮:
“你的意思是說……”
“欺負你一個有些過意不去。”
劉輕符聽着少年言語中的意思,面色卻沒有絲毫的惱怒,反而微微思量便認真的對戰牧涼說道:
“有的有的,我已經看他不順眼很久了。”
“哦?”牧涼擡眼,看着面前那人態度的迅速變化若有所思:“哪個?”
“王琦,人送外號小詩仙。”
“詩仙啊?口氣如此之大?”
“嗯,”劉輕符點了點頭:“他家有錢有勢,所謂的詩仙也是花錢買來的名號而已。”
“名不符實?”
“倒也不算,他的詩詞還是有兩把刷子,只不過行事太過虛僞,太……裝了些。”
牧涼微微擡眼:“這樣可不好。”
劉輕符誠摯的說道:“我想抽他很久了。”
“所以他現在在哪兒?”
“他自恃身份尊貴,一般會在宴會中場之後纔會來。然後不守規矩直接和詩道的最後贏家……切磋。”
“如果輸了呢?”
劉輕符說道:“應該會很丟人,但目前爲止倒是沒輸過。”
“哦,這樣啊。”牧涼將手裏的棋子扔到黑甕之中,然後說道:“凡事都有第一次。”
“有道理。”
“所以我現在如何?”
劉輕符思量許久,然後認真的對戰牧涼說道:“我有很多朋友,我想他們應該都有興趣和你認識一下。”
牧涼挑了挑眉:“看來你們這些才子之間,好像彼此之間關係都不怎麼樣。”
劉輕符不置可否:“我給你帶路。”
“嘖,閒着也是閒着。”
……
燈光昏暗,絲竹輕搖。
在樓下大廳內的閒散人羣熙熙攘攘,有些看客磕着瓜果,坐在一起看着頭頂十幾個懸掛在半空中的樓臺。
有些賭徒手裏把玩着棋牌,饒有興致的期待着每一句切磋的結果。
酆都才俊,集聚一堂,如此盛世美景可的確少見啊。
“唉,玖號樓亭的比試出結果了。哦,贏家還是劉輕符劉公子啊,只是不知道和他對弈的是那個倒黴蛋。”
“劉公子可是棋道不可多得的天才,贏棋自然是毫無疑問。你看此時還風度依然,幫輸家掀起幕簾。”
“……”
“啊?”
大廳正中的人羣漸漸注意到了玖號庭樓的異常,然後沉默,繼而震驚。
那位棋道首席的劉輕符竟然輸了?
佈局問酆都,同輩無贏子的劉輕符輸了?
而且輸的這麼徹底?
大廳之下的衆人眼睜睜的看着那位才子給一個俊秀的白衣少年掀起幕簾,然後低眉順目的走在前面引路。
那個白衣少年星眉劍目,風度翩翩,一手搖着墨黑色的古樸摺扇,一手拿着個花果滿不在意的咬了幾口。
而走在前面引路的劉輕符似乎也沒有羞愧的感覺,反而仰首闊步,甚至是有些……幸災樂禍?
“劉輕符是不是笑了。”
“不知道,但我總覺得看起來挺賤的。”
樓下的看客和賭徒都注意到了庭樓上的怪異,儘管樓亭有十幾號,但從一個樓亭走向另一個樓亭的還是少見。
而且賭桌上的姓名更替和賠率的變化總不會騙人,有人面色灰暗,有人興致勃勃。
“壓那個,牧涼,白銀八百兩!”
“要不……我們也跟着試一試?”
風情園的詩會其實規模很大,除了外圍的幾個高樓之外,被高樓圍起來的空地更爲廣闊。
而且所有人都清楚,橫建於空地之上,在人們頭頂的十幾號樓亭纔是詩會最重頭的地方。
樓亭整體呈黃紅之色,彼此間又有木質的長廊相互連接。
但如果真的要從一處樓亭走向另一處樓亭去看熱鬧,那麼必然會經過最中心的壹號庭樓。而壹號庭樓,是青禾姑娘落座的位置。
很多人不想唐突佳人,所以會選擇繞遠路,從高樓上走近。
但很顯然,某個白衣少年並不願意如此麻煩。
“不好意思,能不能讓一讓?”
幕簾之內的人影輕輕一頓,似乎沒有想到真的有人會如此坦然的讓自己讓路。
連一旁的侍女都皺起眉頭,有些怪異的看着面前彬彬有禮,俊秀恬淡的少年郎。
“這是我家。”
幕簾之中傳來了一陣輕輕柔柔的女聲,柔和但平靜,似乎並不打算讓路。
“我知道,所以……能讓一讓嗎?”
“爲什麼?”
“因爲繞路很遠,我趕時間。”牧涼給出的解釋很簡單。
“趕時間?”幕簾內的女子輕聲問道:“時間還早,繞一次路花費不了多久。”
“我知道,但繞很多次路就很麻煩了。”
牧涼身後的劉輕符微微挑眉,有些忍不住幸災樂禍。
而幕簾裏的女子也是微微一愣,一時間沒有反應過來:“繞……很多次路?”
“嗯,我還會回來,然後去下一個樓亭。直到都走完,或者都贏完。”
牧涼很平靜,幕簾之中的女子卻意外的側過來頭:
“公子如此有自信?今晚能贏過酆都所有的青年才俊?”
牧涼短暫的思索了一下,然後清清爽爽的迴應道:“如果都是我身後這位兄弟水平的話,應該不難。”
劉輕符面色一凝,似乎沒想到會牽扯到自己。
但沉默片刻後,這位識時務的才俊很快便擺正了自己的立場:“都和我是一路貨色,強不了多少的。”
“哦,那很容易。”牧涼很坦誠。
劉輕符嘴角微抽,吸了口氣撫了撫自己的胸口,然後說道:“還是太直接了。”
“傷到你了?”
“有點。”
“那很抱歉。”
“沒關係……對我的朋友們下手重些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