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有個劍客 >第443章 許久不見
    棋盤翻滾,鋪天蓋地的棋子劈頭蓋臉的灑落了下來。

    李牧不由得縮了一下脖子,眯了眯眼睛。

    視線所及之處,黑色的棋子佔據了絕大多數,只有零星幾個白子夾雜在裏面,看起來有些可憐。

    自己殺的太狠了?

    倒的確是,一點面子都沒留。

    李牧眨了眨眼睛,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

    二殿下,也有一天會氣急敗壞啊?

    不過她臨走的時候倒是挺平靜的,看不出來是不是真的惱羞成怒。

    李牧這樣安慰自己,選擇性的忽略了某個白衣少女在下棋的時候……額角微微鼓起的青筋。

    殿下以後應該……沒那麼喜歡下棋了吧。

    ……

    身體輕輕搖晃,李牧睜開了眼睛。

    前方的布鞋青年距離自己只有一步之遙。

    李牧站在白玉石階第七步的地方,白天幕則站在第八步。

    兩個年輕人距離山頂好像都是觸手可及。

    但足足一炷香的時間過後,兩個人都只是沉默不語,沒有向前一步。

    白天幕面色蒼白如紙,虛汗佈滿了額頭。

    他現在的樣子好像一個大病初癒的病人,只需要一陣微風,就能把他從山頂吹落。

    李牧看上去則要好上不少。

    他只是站在原地,感受着自己的身體越來越凝固,越來越僵硬。

    無邊無際的蛛網纏繞在了一起,結成了一個厚厚的結繭,把李牧籠罩在了無邊無際的黑暗之中。

    他擡起了頭,看向了前方的白天幕。

    白天幕似乎有所察覺,咧着嘴,無聲的笑了笑:“這一步啊,我邁了三年的時間。這條山路……真的很漫長啊。”

    李牧不言不語,他只是看着白天幕的背影,眼中的光彩漸漸變得深邃而暗淡。

    自己和他,是同時登山的吧?

    白天幕一路向上,看不見這漫山遍野的蛛絲。

    李牧左搖右扭,竭盡所能的尋找蛛絲最稀疏的空隙。

    按理來說,白天幕身上纏繞的蛛絲應該遠比李牧多得多,結繭也應該厚重的多。

    但爲什麼會是……眼前這個情況?

    李牧被結繭籠罩,白天幕也被結繭籠罩。

    但兩個結繭相比,就像是把一個小雞蛋放在一枚大鵝蛋的旁邊。

    李牧身上的結繭是大鵝蛋,很大很厚重的黑色鵝蛋。

    他甚至覺得自己稍微碰一下白天幕,就能把白天幕的結繭撞碎。

    “所以,我繞了這麼久有什麼用呢?這蛛絲就這麼喜歡我嗎?”

    李牧長嘆了口氣,然後在無數人人的注視下,擡起了右腳。

    山風吹過,衣袖輕拂。

    白衣劍客一步向前,踩在了一個安靜的庭院裏。

    庭院裏有一汪池塘,一座假山,一個落滿了灰塵的鞦韆。

    還有一位趴在桌子上,睡熟了很久的少女。

    李牧身體頓在了原地,眼簾輕輕的動了動,卻很久很久都沒有出聲。

    那個面容乾淨的少女好像睡得很熟,對那個人的到來一無所知。

    而李牧回到這個庭院後,好像失去了言語能力,就像一根木頭一樣沉默的待在原地。

    天空上又飄起了絲絲縷縷的細雨。

    李牧記憶裏的長安好像一直都是這樣,下雨下個沒完沒了,洗一件衣服都要很久才能曬乾。

    白衣青年站在涼亭外,也站在雨幕中。

    他安靜了很久,似乎在等涼亭裏的主人醒過來,邀請他進去避雨。

    但很可惜,那個開始的時候總是失眠,後來又總是嘰嘰喳喳的小姑娘睡得真的很熟。

    沒有一點醒過來的徵兆。

    於是李牧說服了自己,無聲無息的走向了涼亭。

    風很大,避避雨。

    李牧走進了涼亭裏,停在邊角,向着那個落滿了灰塵的鞦韆上看了看。

    她好像長高了些,也不太喜歡窩在鞦韆裏了。

    涼亭最中間的石桌子也和以前一樣,唯獨那些冰冰涼涼的石凳子,上面都規規矩矩蓋上了柔軟的墊子。

    這樣也好,屁股不會很涼。

    李牧嘴角彎了彎,但笑到一半就突然愣在了原地。

    因爲他看到了那個丫頭趴在石桌上,枕的是一個很小的香囊和一本撕了一半的古籍。

    《廬州百味》,其實真的是一本菜譜。

    只不過那時候的李牧,在做飯這方面的確是沒什麼天賦。

    白衣青年沉默了片刻,然後看了眼涼亭外不斷落下的雨水。

    雨下大了。

    雨水擊打在池水裏,整個池塘都好像沸騰了起來一樣。

    李牧突然覺得有些疲憊,於是掃視了一眼整個涼亭,最終走到了一處熟悉的角落,倚着柱子坐了下來。

    他又想了想,覺得還缺點東西,於是從袖口裏拿出了一本書,像很久之前一樣認真的閱讀了起來。

    只不過這一次,有個人沒睡在鞦韆裏,而是趴在了桌子上。

    所以李牧只要擡擡眼,就能看到她白皙乾淨的臉頰。

    但李牧只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視線,繼續看着自己手裏的書。

    相比於許久沒見的人,他似乎覺得自己手裏書更有吸引力一些。

    李牧眼簾微動,面色肅然而平靜。

    瘦了,臉上的肉都少了。

    也長高了,也沒有太高。

    就是睡覺的時候喜歡張嘴的毛病還沒改過來。

    李牧認真的看着書,翻一頁,看一眼。

    涼亭外的雨下的越來越大,她沒醒,他卻有些困了。

    不知道多久之後,雨聲漸漸小了起來。

    而某個白衣少年卻早已經大大剌剌的躺在寬大的欄杆上,臉上蓋着本古書,睡得天昏地暗。

    亭外的偶爾飄進來的細雨打在潔白的長袍上,勾勒出少年修長的身形。

    長袍輕輕閃爍,將亭外飄灑進來的細雨隔絕在外。

    這一覺,李牧睡得無比踏實。

    也是這麼多年來,他睡得最安心的一次。

    她趴在桌子上,他躺在欄杆旁。

    雨很大,但很清涼。

    ……

    天色漸漸有些暗了。

    朝聖山腳的修士都仰着頭,看着山巔的兩個青年,安靜的等待着什麼。

    不只是朝聖山,連遠處那座龐大的城池,也陷入了一片安靜之中。

    燈火通明,人影錯落。

    好像今晚註定會有什麼事情要發生一樣。

    就在這樣漫長的等待中,白天幕的眼皮動了動,看向了身旁那個醒過來的白衣青年。

    “你好了嗎?”

    “嗯,睡了一覺。”

    白天幕微微一愣,但也沒多問什麼。

    這個爬了十幾年山的年輕人擡起了頭,看着近在咫尺的山頂安靜了一會兒,然後輕輕的笑了笑:“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覺得今晚我們倆會有一個人能登上去。”

    李牧擡了擡眼,眼中是明暗交錯的複雜。

    他的氣息很平穩,但不知道爲什麼,總給人一種疲憊到了極點的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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