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開元盛景 >第十一章 太子賢流配巴州
    東宮司議郎韋承慶等人,多次上書諫勸李賢,不要過度縱情聲色、嬉戲宴遊,應該博覽經書以廣其德,屏退聲色以抑其情。可是,他卻對此置若罔聞,依然我行我素。

    誰能明白,李賢作爲大唐太子,未來的國君,整日犬馬聲色,放蕩行事,只是爲了向天後拱手讓道,保全自己。

    如今,  一切都成定局,無人能夠逆天改命。葉法善天師縱然憐惜李賢,也只能長嘆一聲:“此是您命中定數,在劫難逃也。只望殿下能在巴州安然渡劫,後半生性命無虞。”

    李賢單膝跪在葉法善天師面前。

    “賢被囚禁兩年,想了很多。天皇長久患病,才讓天后有機可乘,把持了大唐朝政,形成今日二聖格局。武氏一族勢力日盛,而李氏勢力日衰,所有李氏王孫,都人人自危。請葉天師助我大唐李氏一族,孤蓬自振,東山復起!”

    太子李哲不禁心驚肉跳,深深爲自己的未來擔憂起來,嚶嚶地啼哭不止。

    太平公主抹去眼角的淚水,道:“我們都是天后親生的骨肉,難不成她爲了江山,爲了權利,都將我們廢了不成?”

    李賢道:“還有什麼,比權利更讓人慾罷不能的呢?她正以熊羆之力,虎狼之心,慢慢蠶食大唐朝廷,併吞李氏江山。司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

    李旦摧心剖肝,但他的臉上只浮現出一縷淡淡的陰霾。他緊緊抿了一下嘴角,將那一縷陰霾也吞了下去。藏哀於心,總比哭哭啼啼要強!

    葉法善天師俯身將李賢扶起。“不管如何,陛下是天底下最牽掛殿下的人,您在巴州好好活着,陛下才能安心將龍體養好!”

    時辰已到,寺人緊催着上路。李賢只好帶領妻子房氏、張氏、次子李守禮和幾位家僕,寥寥數人,敝裘羸馬,趔趔趄趄地上路了。養育他二十多年的長安故土,好像就此與他做了一刀兩斷,他一步三回頭,遲遲吾行,戀戀難捨。

    …。。

    衆人目送他們出發。李賢從車窗內探出腦袋,凝眸回望着來時的路,好像在等待着什麼。

    太平公主雙手做喇叭狀,大聲喊道:“賢哥哥,安心上路吧,婉兒不會來了,她是阿孃的貼身舍人,沒辦法來送你!但她說了,那道敕旨,已經將她挫骨揚灰,世上再無上官婉兒!”

    “那就告訴她,讓我們相忘於天涯罷!”李賢不再回頭,車馬漸行漸遠,消失在子午古道的盡頭。

    回長安途中,葉法善天師和澄懷騎着馬,跟在太子車駕後面。

    澄懷禁不住心中好奇,問道:“師父,上官婉兒是誰?”

    葉法善天師道:“在太平公主的婚典上,扶她下轎的女官,就是上官婉兒。她是天后的御前舍人,著名宰相上官儀的孫女,也是公主的閨中好友。”

    澄懷想起了那天的一幕,對上官婉兒依稀有些印象。“澄懷聽家父說過,上官儀曾是天皇陛下的肱骨之臣,因爲草詔廢后,得罪了天后,被誣陷謀反,遭到滿門清算。”

    麟德元年,武照天后引道士入宮,行厭勝之術。內侍省一名叫王伏勝的內給事向李治告發了此事。

    初登後位時,天后尚能屈身忍辱,奉順上意。得志之後,專作威福,李治欲有所爲,常常被她所制衡。李治不堪天后一手遮天,想趁機將她廢爲庶人。

    恰好此時,宰相上官儀上了一奏:“皇后專橫,海內失望,應將其廢黜,以順人心。”

    於是,李治就命上官儀草詔廢后。不料機事不密,此事很快傳到了天后耳中。她先發制人,指使親信禮部尚書許敬宗,誣陷上官儀、王伏勝勾結廢太子李忠,圖謀叛逆。

    上官儀不僅沒有成功廢后,還連累了兒子上官庭芝和家中全部男丁,以謀反罪名一同處死。孫女上官婉兒尚在襁褓,與母親鄭氏一同被沒入掖庭,充爲宮婢。

    而天后繼續垂簾於後,政無大小,皆出其手,大權繼續歸於中宮。

    “是啊!上官儀是大唐著名的詩人、貞觀進士、弘文館直學士。他歸納六朝以來詩歌中的聲律、對偶方法,提出了六對、八對之說,已經成爲當今文人寫作律詩的規範。”

    上官儀注重對景物的細緻體察,追求詩歌音義的對稱效果,倡導大家擺脫從類書掇拾辭藻的陳規舊習,自鑄新詞,以狀物色,再通過物色的動態變化,寫出內心的婉轉情思,構成了情隱於內而秀髮於外的詩境。

    他的詩歌多爲奉和、應制、詠物之作。

    其奉和之作《山夜臨秋》,清麗婉媚的文字驚豔了大唐世人:“殿帳清炎氣,輦道含秋陰。悽風移漢築,流水入虞琴。雲飛送斷雁,月上淨疏林。滴瀝露枝響,空濛煙壑深。”

    這種屬對工切、筆法精細,緣情體物,密附婉轉而綺錯成文的創作風格一經出世,立刻被世人冠以上官體。

    …。。

    上官詩風迅速從宮廷蔓延到大唐各地,把大唐律詩的創作,大大地向前推進了一步,成爲天下文人爭先效仿的新詩體。

    初唐四傑王勃、楊炯、盧照鄰、駱賓王,以及杜審言、陳子昂、賀知章、沈佺期和宋之問等大家,正是在此時,受上官體的影響,陸續登上了大唐的詩壇。

    馬蹄嘚嘚,聲聲清脆,在崎嶇難行的山路上緩步前行。師徒倆人手持繮繩,隨着馬背起伏,搖搖晃晃。

    澄懷道:“上官大人力求詩歌聲辭之美,開創上官詩風。詩書傳家,連孫女都是一代才女!”

    “上官婉兒目染博淵,怎能不聰穎絕倫呢?她的母親鄭氏也是一位多才女子,在掖庭精心培養她吟詩著文。婉兒刻苦讀書,繼承了祖父家學,作文賦詩皆是一流。年紀輕輕,就被天后賜爲女官。”

    儀鳳二年,上官婉兒的聰慧之名,已經傳遍了掖庭後宮。武照天后聽說了這位才女,召見了年僅十四歲的上官婉兒。

    她當場出題考較,上官婉兒文不加點,須臾而成,不僅文采飛揚,詞藻優美,還明達吏事,見解獨到。武照天后十分欣賞她的文才,赦免了她的奴婢身份,引爲親信女官,讓她掌管宮中制誥。

    上官婉兒出身沒落的相府,有幸得到一個脫離奴籍的機會,自然格外珍惜。她與天后的不世之仇,只能深深埋藏到三寸心房裏。

    她在掖庭與李賢相識相知,兩個才情男女,彼此暗生情愫。在這個揹負着復興家族重任的少女心中,李賢一度是她全部的希望。

    長安夜色濃如墨,上官婉兒多希望,這場夢永遠都不要醒來。可是,再濃釅的墨色,也會因爲兌了水,成爲稀薄的墨汁。

    一介柔弱女子,身單力孤,無力挽救李賢,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李賢從雲端跌落,跌入萬劫不復的深淵谷地。

    天皇天后親自下令,命上官婉兒擬旨,廢太子李賢爲庶人,幽禁長安,收繳的鎧甲兵器,於涇水河畔焚燬;也是她親筆擬旨,將李賢流配到遙遠的巴蜀之地。

    檀香木紫毫梨花詩筆落在硯池中,上官婉兒含淚寫下李賢的罪名,包括刺殺朝廷命官,忤逆二聖,還包括豢養男嬖。這是二聖讓她寫過的最嚴酷、最殘忍的一道敕旨。

    回宮之後,婉兒大病了一場,甚至無法下地。天后憐惜她,特意撥了幾個婢女伺候她。

    澄懷轉頭看了一眼師父,道:“人事艱辛恆常如此,上天對上官婉兒開了一個又一個玩笑。她無法改變自己過去的命運,也無法掌握未來的命運。或許從此以後,她的心就變硬了,變鈍了,變得連她自己也不大認識自己了。”

    身在魏闕,總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回到長安數月,葉法善天師見識了一波又一波的朝廷風雲。青田太鶴山洞天的寧靜,已經離他越來越遙遠了。

    “或許,只有時間能改善一切吧。”他的聲音像灃峪河中的碎冰撞擊在石頭上,猛地泛起了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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