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海棠與南宮石龍遙遙相對而立,兩位武道宗師眼下的境況都不是太樂觀,已不復之前的飄逸瀟灑。慕容海棠還是那張冷豔模樣,面無表情,嘴角卻有一絲醒目的腥紅血跡,看上去更加瘮人。東海龍王則站在那塊被女子從城牆一角扯落的巨石旁,一隻袖袍已經破碎不堪,看上去有些狼狽,無法想象,眼前兩位竟然是大隋王朝治下有數的大宗師級人物。
慕容海棠緩緩調整氣息,鬢角的髮絲有一絲絲凌亂,於是她伸手撥了撥,將那縷青絲別在耳後,慕容海棠忽然眉頭一皺,眼角餘光瞥見一道身影朝這邊奔來,微微轉頭,當看清那人面容時,神情微變,待氣息已經十分沉重的傢伙來到身前之後,蹙眉問道:“你來幹什麼?!”
來人自然是林鹿,年輕人神色肅穆,看到對方嘴角的那抹血跡,心頭一緊,隨即轉頭望向對面的東海龍王,說道:“我不放心你。”
“不放心?所以就來送死?”慕容海棠語氣冷淡,顯然是在惱怒於年輕人的魯莽之舉,譏諷道,“如果你的腦子沒有被驢踢的話,最好趕緊給我離開,我可沒時間護着你。”
林鹿不爲所動,隨口道:“我不用你護着。”
慕容海棠一怔,微諷道:“幾天不見,口氣倒是不小,誰給你的膽子?是西湖少閣主?”
林鹿不去理會對方有些不合時宜的調侃,只是凝神望着對面的那個中年男人。
慕容海棠嘴角微微揚起,露出一抹莫名笑意。
南宮石龍望着突然出現的年輕人,微感詫異,心思百轉,很快就反應過來,看樣子曹芳一行人已經失手了,他斂了斂心神,笑問道:“小林道長,怎麼是你?”
“不然南宮殿主以爲會是誰?”林鹿努力鎮定心神,接着道:“南宮殿主,不妨告訴你,嚴百柳已經被我殺了,張奴兒曹芳也走了,你又何必再糾纏下去。”
南宮石龍微微一驚,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就憑你,殺了嚴百柳?”
林鹿神色珍重,“就憑我。”
雖然這之中有很大的水分,但嚴百柳的腦袋確實是被年輕劍客割下來的。
南宮石龍一手負後,虛眯着眼打量年輕劍客,且不管對方所言真假,但對方既然能來到這裏,說明那邊的情況確實不太妙。一個二品劍客殺掉一品高手,雖然這樣的事情不是沒有過,但他深知嚴百柳的爲人,劍術遠超此子不說,爲人更是謹慎,加上對眼前年輕人的底細也算清楚,後者根本就沒有勝算,既然如此,定然是另有他人相助,一念至此,他不露聲色的用眼角餘光掃了掃周圍,並無發現異樣,也未感應到任何異樣氣息。
南宮石龍緩緩壓下胸腹間的那抹疼痛之感,一番權衡之後,忽然哈哈笑道:“小林道長有所不知,不是在下要跟慕容姑娘過不去,而是她非要跟我切磋,實屬無奈。”
慕容海棠倒是乾脆,冷冷丟出一個字,“好。”
南宮石龍眼神晦澀,再次望向年輕劍客,感嘆道:“長江後浪推前浪,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啊,想那嚴百柳在劍道一途也侵浸了二十餘年,今日居然栽在了林道長手裏,也算是他命不好,小林道長將來在劍道一途必然建樹不小。”
林鹿強顏笑道:“那就借南宮殿主吉言了。”
南宮石龍微微一笑,轉身離去,而就在這位武道宗師轉身的一瞬間,一口鮮血緩緩流出,染紅了衣襟。
望着東海龍王漸漸遠去的背影,林鹿咳嗽一聲,說道:“我們走。”
“嗯。”慕容海棠點了點頭。
兩人並未回城,而是沿着城牆往西走去,有幾個士卒想要尾隨而行,卻在女子一個冰冷眼神之後,徹底打消了念頭,只得目送兩人離去。
夕陽之下,高大的城牆被映射出一道巨大的陰影。
慕容海棠忽然扶住城牆,駐足不前,接着嘔出一口鮮血,臉色蒼白。
林鹿大驚,“你怎麼了?”
慕容海棠無心回答,氣弱道:“別問了,回城。”
“回城?”
“雀兒還在城裏。”
林鹿攙住女子,憂心問道:“你怎麼傷得這麼重?”
慕容海棠冷冷道:“你以爲他南宮石龍就好得到哪裏去嗎?”
至此,年輕人才明白,原來兩人剛纔一直是強撐着,他見女子臉色蒼白,忽然半蹲在後者身前,用毋庸置疑的口氣說道:“上來。”
慕容海棠譏笑道:“幹什麼?趁機獻殷勤?”
林鹿沒心思跟對方調笑,回頭瞪了一眼女子。
反了。
慕容海棠臉上浮現一抹玩味之意,看着撅屁股半躬身站在前面的年輕人,明明很想一腳踹上去,最後卻是跳上了對方的後背。
“別以爲這樣我就會感激你。”趴在背上的女子宗師冷冷道。
林鹿撇了撇嘴,說道:“海棠女俠,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你感激我?我感激你還來不及呢,要不是你拖住南宮石蟲,咱們蜀山弟子今天可就要遭大殃,蜀山劍派得垮一半。”
慕容海棠趴在年輕劍客背上,嘴角微微揚起,她望着天邊的夕陽,驀的想起了當年的一幕幕,剛開始跟他行走江湖的時候,說好了不會打擾他,可過不了幾天,她就會說腳疼腿疼,走不動了,一個一品宗師怎麼會走不動,就算是走上千裏萬里又怎麼會腳疼?然而他卻從來不會拆穿她的蹩腳謊言,只會一次又一次的揹着她往前走。
那一年,年輕劍宗揹着少女走了很多很多地方,留下很多很多足跡,而這一年,就像是命運的輪迴,暮色下,一個年輕劍客揹着她緩緩入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