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逐鹿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線潮
    大雪之後,邊境白茫茫一片。

    跟樂府俊彥告辭之後,宗良便火速返回漁陽城,即將入城的時候,由於近來邊境氛圍不同尋常,經常有柔然刺客冒充中原人士南下,刺殺各級官員武將,讓人不得不防。暫時接替頂頭上司的年輕士卒是剛從隔壁州城調過來的,他沒有認出眼前佩劍男子的來頭,將對方攔了下來。年輕士卒面無表情,上下打量,越看越覺得對方嫌疑深重,要知道之前就有兩撥刺客就是這般看着一身正氣,結果是柔然那邊混進來的刺客殺手,好在城內跟將軍府一直是外鬆內緊,佈防嚴密,纔沒有釀成嚴重後果。

    面對對方的警惕眼神,宗良神色平和,不僅絲毫不惱,反而心中踏實,就在年輕士卒準備進一步盤問的時候,那名因爲有事暫時離開的都尉剛好回來,正巧看到了這一幕,曾經有幸進過一次將軍府的他趕緊小跑上前,一巴掌拍在自己的手下頭上,喝道:“瞎了你的狗眼,也不看看這是誰,還不放行!”

    年輕士卒一頭霧水。

    都尉懶得跟對方解釋,轉頭望向中年男子,笑呵呵道:“對不住了,宗先生,都是屬下們不懂事,還請你莫怪。”

    宗良神情淡淡,徑直入城。

    望着中年男子遠去的背影,武將心中有些不是滋味,轉頭看了一眼自己的手下,後者悻悻一笑,小心翼翼問道:“頭兒,這人是誰啊?”

    都尉沒好氣道:“別問了,怪人一個。”

    宗良熟門熟路進入鎮國將軍府,一位衣衫樸素的老人站在廊下,正眺望遠方,見到中年男子以後,展顏一笑。

    正是大隋定國公的老人雙手負後,微笑問道:“人見到了?”

    宗良一手搭在劍柄上,站在老人身側,道:“見是見到了,不過因爲玉織兄當時起了殺意,那小子情急之下跳崖跑了。”

    王宗嗣微微一愣,轉而笑道:“夠狠,難怪那些被其重傷的江湖門派都嚷嚷着要跟他不共戴天。”

    王宗嗣轉身走進屋裏,坐在一張椅子上,一名丫鬟將茶水送了進來,老將軍一手端起茶杯,一邊繼續說道:“不過話又說回來,這小子雖然下手重了點,但如果能爲我大隋邊軍做事,將這股狠勁使到柔然人身上,也並無不可。”

    聞言,宗良神色莫名,並未急於附和。

    對身邊男子知根知底的老人見對方沉默不語,問道:“怎麼,你覺得有所不妥?”

    宗良沒有急着回答,他心裏明白,老人之所以有此想法,是起了愛才之心,並非大隋軍方沒有自己的死士,而是用這樣的人對付那些無孔不入的柔然碟子,確實是一個不錯的選擇,可思慮片刻之後,他最終還是說道:“將軍有所不知,當時李玉織跟我有過一番交談,據他所言,此人透着一股亦正亦邪之氣,不像是尋常武人,讓人有些捉摸不透,似乎連他也看不明白,這也是他起了殺心的根由所在,雖說那小子陰差陽錯殺了幾個通敵叛徒,但如果真的讓其留在軍中,不見得就是件好事。”

    “亦正亦邪?”王宗嗣笑了笑,接着說道:“年輕人心高氣傲,往往做事不計後果,其實都是因爲沒人引路,如果有人肯帶一帶他,說不定將來還會有一番作爲。”

    說完這話,老人擡頭盯着對面這位大隋軍方第一劍客。

    一向獨來獨往的中年男子無奈苦笑,“宗良孑然一身慣了,讓我殺人可以,可讓我教人,恐怕將軍這次真的是看走眼了。”

    王宗嗣灑然一笑,也不再勉強,他望了一眼對方,忽然問道:“宗良,你跟了我多少年了?”

    宗良神色平靜道:“十三年。”

    王宗嗣點了點頭,心中慨然,“是啊,不知不覺十三年了,論起來,你比裴景春這些後起之秀入伍的時間還要長,記得當年見到你的時候,你不過二十出頭的樣子,如今也已經早早過了而立之年,這些年一直待在我這個老頭子身邊,委屈你了。”

    宗良淡然一笑,“將軍哪裏話,能爲將軍效勞,宗良絲毫不覺得委屈。”

    王宗嗣臉上沁着淡淡笑意,好奇問道:“不過你給我說實話,這些年,你就真的沒想過去江湖上走一走,看一看?”

    宗良平靜道:“江湖無處不在,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其實說到底,不管是練刀還是練劍,終究是要有用武之地,在我看來,與其只是爲了青衫仗劍走江湖,做那沽名釣譽的俠客仙子,宗良更願意與這些柔然人針鋒相對,也不用去管什麼江湖人情世故。”

    深知對方性情的老人微微點頭,說道:“我記得當年你好像說過,你一直是以那名年輕劍宗爲目標,希望有一天能向對方問一劍,只可惜陳天元最終死在趙輔國的圍剿之下,實在是可惜了。”

    “老夫雖身在軍伍,可當年四大宗師的名頭也算是如雷貫耳,如今江湖宗師剩其三,威名依然不減當年,有人說東海的南宮石龍觀海悟道幾十年,早早進入了地煞境界,最有希望填補空缺,可在老夫看來,咱們大隋軍方第一劍客,你宗良倘若願意重出江湖,纔是最適合的那個人。”

    宗良微笑搖頭,說道:“將軍這就小看咱們中原武林了,當今江湖三大劍派,人才濟濟,蜀山秦道長,西湖劍閣的霍敬南,萬劍山莊的慕容氏兄弟,哪一個都比宗良更適合坐上那個位置,再說,宗良也志不在此。”

    王宗嗣笑意柔和,輕輕叩擊着椅子扶手,一絲清風繞樑,老人捂嘴輕咳兩聲,宗良看在眼裏,神色略顯憂慮,當年的王朝三鼎,如今僅剩眼前老人這一棵獨苗,就如今的大隋邊軍而言,有老人健在一天,大隋邊軍就有主心骨一天,其作用與定海神針無異,這也是柔然人爲何遲遲沒有南下的原因之一,可作爲常年跟在老將軍身邊的人,宗良很清楚,對方的身體已經大不如從前,往年不畏嚴寒的老人,偶爾還會帶着一羣人在雪地裏策馬疾馳,看看綿延邊境的無限風光,然而這些年身子骨每況愈下,已經很少那樣做了。宗良曾經建議老人沒事的時候可以練練武術,這個年紀自然不求練出個什麼大名堂,能強身健體就好,可老人雖然每次都笑着答應,但很多時候都因爲一些軍中事務而耽擱。宗良無法也不敢去想象,倘若真到了那一天,又有誰能接替老人的位置,總攬邊軍事務,賀芝山跟另外幾位老人雖說威望都不低,但無一例外都只是在一州一地之內,雍幽燕三州,軍政實力盤根錯節,有眼前老人在,勉強還能維持表面上的和氣,一旦老人撒手而去,到時會是個什麼光景,實難想象。而到時柔然策馬南下也會是板上釘釘的事情,加上朝廷裏是那位四朝老人把持朝政,屆時會不會弄出什麼荒唐事,都是未知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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