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不在他家田頭選,狗子,你個不孝的,就盼着老子死呢!”大爺也是個脾氣大的。
一生氣某些個不爲人知的小名就出來了。
知道的人憋笑不已,不知道的人恍然大悟。
哦,原來自家爺爺,爹爹還有這稱呼呢,又是“被迫”學習的一天。
“二柱家的,咋說話呢!這不咒人呢嗎?”一個頭上就幾根發披散的族老顫顫巍巍的站起身,指着若孃的手抖個不停。
若娘仔細瞅了瞅,第一眼沒認出來,沒辦法,這些莊稼漢黑啾啾的,年老了,皮又皺,黑皮擠在一起,嘴裏又沒牙,有些不好分辨。
“二爺爺,您老不在家歇着,跑這地裏來幹甚?”哎呦,這是許富貴爹的二兄弟,今年六十九了,怕人被氣死,又是本家親戚,面子還是要給的。
若娘心裏嘆口氣,語氣就緩了緩。
“還,還不是富貴說,你在糟蹋田地,這是作孽啊,要遭報應的!二柱呢?讓二柱來,老子要教訓他!”一句話又喘又歇的,停頓了三次才說完。
“二爺爺,你家二柱在家睡小婆娘呢,可顧不上地。”旁邊一瘦小猥瑣的漢子,扯着嗓子,流裏流氣地歪着身子站在旁邊的田埂上。
“哈哈哈哈,許癩子這話說得對,許童生啊,平妻都有了,這可是許家村頭一遭大喜事!”搭話的是站在許癩子旁邊的略高些的漢子,眼下青黑,臉頰浮腫的,叫許大寶。
平日裏跟許癩子不三不四地混着,做些偷雞摸狗的勾當,許家村要是哪家雞少了,在他們兩家總能撿着雞毛,要不就是對着村裏的未嫁姑娘,小寡婦開黃腔,是許家村出了名的癩人。
旁邊人這時都不說話了,全等着看好戲呢。
“二爺爺,您老要找二柱,去咱家裏找,來田地裏可找不着。”若娘往人少的地方挪了挪,讓兒子們繼續幹活插秧,自己招呼了人往村裏走,“里正,族老,這要說話,田埂上也排不下,要不咱們換個地方聊聊?”
里正和族裏人皺着眉,交換了個眼神,招呼着讓各家帶着老人先回去。
今日有這麼一出,自是他倆的手筆。
老許家往年多勤快,今年大家都播完種,他們家地還空着時,兩人就通過氣,要留意老許家的動靜。
要知道,許家村論鬧騰,許雲氏說自己第二沒人敢排第一,但要論精明的程度,也是不遑多讓。
一是她養出了一名秀才,再就拿那二十畝免稅地來說,用縣衙的裏子來還許家村的人情面子,是一點沒不捨得,二十畝地啊,不是二畝,這年頭,想要在秀才名下掛田畝,都是要分成的。平常人家要是有人考上秀才,分成就夠吃了。
誰家也不富裕。
許雲氏是生生地將銀錢往外撒,她嫁到許家村這麼多年,就大方了這麼一次!
也就是這麼一次,雖說可能是歪打正着,儘管她還是那個潑辣咋呼的雲氏,可誰家不讓着她三分。
所以說啊,老許家出了這麼一個氣運好的人,他們就得時刻盯着。
於是,一言不發地跟着人羣后面走着。
里正招呼衆人走到村頭的許家祠堂的前院,若娘,里正兩個人在院子中的石凳子坐下,其他十來個人就站在里正的身後,陸續有送老人回家的人返回來。
許家祠堂是許家村唯一的二進院子,建成了幾十年的,加上每年時不時的修繕,很是氣派。前院用來商議大事,二進院裏供着祖宗牌位,一般無大事發生,無人會往這來。
衆人看里正把人給領到這裏來了,臉上的嬉笑都收了收,意識到許二柱家的這事是小不了了。
也是,田地是村裏人生活的根本,這都敢瞎糟蹋,可不給村裏人開了個不好的口子。
本身村裏就有幾個懶漢,不樂意幹活,好好的良田荒廢着,要不是里正不時上門敲打,一年收不上來半石糧食。
許二柱家鬧再多笑話,家裏有一個秀才,一個童生,就是衆人暗戳戳關注的對象,這要是人人有樣學樣,許家村就完了!
自以爲瞧清楚了形式,以馮翠花爲首的一羣跟若娘不對付的人家,別提多開心了。
“里正,許雲氏這是犯大事了?咋還用的上開祠堂呢!”馮翠花心裏一樂,嘴上就不把門了。
沒辦法,對於有的人來說,仇人落難,不落井下石就是對不起自己!
“是啊,村裏這些年,還沒因爲哪個婆娘開過祠堂呢,這得多大事兒?”尖細刻薄的嗓音,說話的是馮翠花的嫂子康氏。
若娘老神在在地坐着,也不答話,將衆人的反應收在眼底,等着里正發話。
里正思索着怎樣開口,哪裏顧得上答話。
一時間祠堂裏安靜無比。
若娘安靜地坐着,全然無視對面馮翠花幸災樂禍的嘴臉,清閒無爭的架勢,就差有杯茶在手邊了。
“二柱家的...”里正皺着眉,常年田間勞作,曬的黝黑的皺皮老臉上一雙精明的小眼睛閃着光,說話慢吞吞的,語氣談不上好。
“里正還是喊我雲氏吧。”雖然打斷別人講話很不禮貌,但!二柱家的這個稱呼實在刺耳。
何況她還在閨閣時,時常與爹對弈,爹曾說過,與人交易談話,就是棋盤中白子黑子,誰能先看出破綻,就能乘東風,壓西風。
里正不知道她在幹什麼,但敏感地知道有利可圖,就想先嚇嚇她這個老太婆,若娘覺得好笑。
可不得先戳破這個吹了氣的紙老虎。
“咳咳…雲,雲氏…”里正被搶白,原本想好的話術一停頓,就有點接不上了,“你這稻苗下的稀,可是有甚麼說法?”乾脆就直接禿嚕皮了。
以許雲氏的精明,也別說明着佔便宜。
前些年許家村第一兇悍老潑婦憑藉武力稱霸,今年氣勢更是越來越強了,許雲氏這麼坐着,甚至眼神都沒有跟人對上,許成隱隱覺得後背有冷汗溢出。
壓迫感倍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