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峯目光染上一抹凌厲,嗓音沉沉的開口道:“你想說的就是這個?那你可知道,將糧草盡數分下去後,若是流犯鬧事,心生叛意,就再無掣肘他們的東西!蘇二爺,你是誠心獻計,還是另有圖謀?!”

    爲什麼全體流犯的口糧得掌握在押解的官兵手裏,寧願用兩輛馬車來運送物資?

    就是擔心流犯們手裏有了糧食後,起了不好的心思,背地裏聚衆鬧事,甚至逃跑,到時候官兵不好管理,難免起禍端。

    把糧草牢牢的掌握在手裏,就相當於掐住了流犯們的咽喉,讓他們不敢起歪心思,否則就沒飯喫,餓上個一兩頓就老實了。想逃跑的話,身上無糧,又是荒郊野嶺,不怕餓死就儘管逃。

    雖然這樣從某種意義上來講不夠道德,但是確實少了很多麻煩。

    所以,蘇胤白獻的計謀,趙峯壓根兒就沒往那方面想過。

    或者說,他不敢冒這個風險。

    面對質問,蘇胤白並不驚慌,哪怕是先帝在世時的蘭宮飲宴上,他也能從容優雅的吟詩作賦呢,見過的王侯將相,天潢貴胄都不知凡幾,哪裏會懼怕一個押接流犯的都頭?

    蘇胤白微微一笑,像是熾烈驕陽下的一縷春風,溫柔的讓人不由自主卸下心防,“趙大人的擔心的確不無道理,可是,現在難道還能有更好的辦法嗎?”

    “沒有了馬車運糧,就算我蘇家願意將驢車獻出,也馱不走這些糧草,所以只能靠人力。”

    “如果大人只願將糧草掌握在自己手裏才覺得可靠,那就只能靠這三十餘名官兵背糧負重行走。一百五十多人三四日的口糧,全壓在官差身上,消磨的也是大人你們自己的體力,待你們都累倒了,那纔是真正的……”

    說到這裏,蘇胤白停頓了下,略微蒼白的淡色脣瓣吐出八個字,口吻很輕,卻重逾千鈞:

    “混亂將起,再無掣肘。”

    趙峯臉色倏然一變!

    顯然,在蘇胤白的提醒下,他也是纔想到這一點!

    蘇胤白身體病弱,卻擅於攻心,他彷彿沒有看見趙峯勃然變色的神情一般,緩聲道,“還請趙大人仔細斟酌一下吧。”

    趙峯眸光閃爍,驚疑不定地問道:“蘇二爺,你大可作壁上觀,袖手不理,靜等亂起的,爲何要告訴我這些?”

    只差沒問蘇胤白你什麼目的。

    蘇胤白輕擡優美的下巴,雖然他身是階下囚,卻眉眼矜貴,氣質風華,他慢條斯理地開口道:“因爲我蘇家從來都不是亂臣賊子。”

    “就算起亂,我們不能逃,這一逃就真的成爲了千古罪人,背上罵名,餘生只能東躲西藏,苟活於世了。”

    “而且……”

    蘇胤白笑了笑,“我有心向趙大人賣一個好,也想提一些其他的拙見,願接下來的路程裏,我蘇家人能得些庇護,少遭受點罪。”

    趙峯臉色變幻,最後像是做了某種決定一般,眉宇間的神情沉澱下來,朝蘇胤白抱拳一禮,垂下頭道:“我一介武夫,思慮有所不周,……請先生教我。”

    蘇胤白慢條斯理的道來,“這糧草化整爲零隻是第一步……”

    “雖然不能從糧草上掣肘,大人也無需太過擔心,流犯們終究是赤手空拳,而官兵有佩刀,凡是能堅持走到這裏的人,無一不是惜命的,只要能活得下去,沒人會願意冒風險找死。”

    “當然,若真遇鬧事者……”蘇胤白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大人儘管格殺勿論就是。殺雞儆猴有時候是非常有力的震懾手段。”

    趙峯略微心驚。

    他想,他之前小瞧了這位蘇家二爺。

    英國公府的兒郎,哪怕身體再文弱,瞧不上去再弱不禁風,骨子裏也有將門世家的殺伐果決之風範的。

    想着,趙峯心裏竟然有些敬佩,聆聽的神色越發肅然認真。

    “這第二步麼。”蘇胤白嗓音徐徐,“就是如何儘可能讓流犯們活下去了。”

    “大人親眼所見,馬被累熱而死,所以人也是可能被熱死的。”

    “當外界氣溫過高時,會引起人體功能紊亂,導致器官,也就是人的五臟六腑病變,致人死亡……這就是俗稱的熱射病。”

    蘇胤白記性絕佳,這些生澀艱晦的名詞,哪怕他只聽蘇明媚說過一遍,就能完整的背下,然後複述出來。

    只不過,趙峯一介武夫,顯然是……沒聽懂。

    沒關係。蘇胤白道:“趙大人可命人剖開馬的肚腹,觀其內臟,一觀便知了。”

    死掉的馬匹腹部被剖開,刀剛插進去,內臟與血水便像是爆炸一樣飆射而出……

    衆人大驚。

    原來被熱死這麼恐怖,天地爲熔爐,人在熔爐中,內臟都在高溫下如同被慢慢“煮熟”。

    太可怕了。

    蘇胤白道:“現在的氣候已經不適宜長時間在烈日下暴曬前行,否則人人都有被熱死的可能。”

    趙峯表情凝重,“可是,流放者隊伍日行四十里是天聖律法的規定,不得違背啊!”

    蘇胤白輕柔一笑,“所以我的第二計便是改爲日間休息,夜晚行進。”

    “白日我們可找山洞、破廟、或者林間紮營,太陽落山後,溫度降下來再啓程。”

    “對了,紮營時也可採摘草藥熬水喝,像霍香、薄荷、折耳根都是清熱解毒的良方,最是解暑……”

    *

    “二叔,怎麼樣?”見蘇胤白緩步走回來,蘇明媚立刻問道。

    蘇胤白摸了摸小侄女的腦袋,露出個溫潤如玉的笑容來,道:“成了。”

    蘇明媚捏起小粉拳,“yes!太好了!”

    二叔獻計入了趙都頭的眼,得到了這一份尊敬後,蘇家人往後做什麼都要便利些。

    當然,這只是第一步,她一定會帶着家人過上好日子的,絕不會再重蹈書中的覆轍。

    就是不知道貴妃姐姐怎麼樣了,離夜探皇宮已經過了大半個月,蘇鳴鳳被暗衛夜翎風救走後就沒了消息,而且也不知道狗皇帝和女主又在上演怎樣的結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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