樹影搖晃,他怔了怔,孤寂的心臟彷彿被丟進了溫泉裏,熱烈而又滾燙。
她說的話,總是出人意料。
一絲甘露流進了心口,他想好了,馬上就是無極宗十年一度的新弟子招收大會。
他要參加。
他想成爲無極宗的弟子。
執拗的眼睛裏,滿是那道光彩奪目的身影。
他想成爲她那樣的人。
葉玄星看透了凌子寂的心思,卻也沒有多言。以他的實力,想成爲無極宗的打雜弟子都夠嗆的。
(宿主,你直接收凌子寂爲弟子,好好教導他,豈不美哉。)
“無極宗有無極宗的規矩,需要開後門的話,他可不配成爲我的弟子。”
(啊?)
系統懵了,一向離經叛道的宿主,此刻居然這麼墨守成規。
這葫蘆裏賣的什麼藥?
“走了。”
趙常舟那邊似乎遇到麻煩了。
聞言,凌子寂連忙站起身,猶如她的小尾巴一般緊隨其後。
他手中拿的是她隨手丟棄的樹枝,悄悄比劃了兩下,努力回想她的劍招,卻只能想起兩個簡單的動作。她驀然回首,正看見了他笨拙的動作。
臉色蹭的一下就紅了,耷拉着腦袋,等待她的訓斥。
他耍她的劍招,完全是給她丟臉。
“凌子寂,你是想學跳舞嗎?”
這個世道,無修爲者,想養活自己也可以學一些別的手藝。只不過,舞憐的地位多低下,容易被欺負。
“不,不是。”
“哦。”
既然不是想學跳舞,那就是發神經了。
系統看得直搖頭,宿主的打擊雖遲但到,笑死個人。
凌子寂頓時規規矩矩的跟着她,他是不是太笨了點兒,這都學不好。懊惱的扯了扯頭髮,不小心扯下來了幾根,跟那稻田裏隨意擺放的稻草一樣,枯黃乾燥。
回過神兒,她已經走得很遠了。
差一點兒,他就看不見她了。
心頭一慌,飛奔似的衝向她。
直到他的身影融入了她的影子,他才氣喘吁吁的鬆了一口氣。
陽光炙熱,汗水浸溼了他的背。一股子汗味兒有些難聞,他下意識的看向她。她彷彿像一汪天然的冰泉,渾身散發的冷意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
下一秒,她提着一壺涼水澆在了他的身上,他瞪大了眼睛,她是嫌棄他髒麼?
眸子裏溢滿了落寞,藏於袖下的指尖兒更是僵硬得無法合攏。
“不澆水,你就變成鹹魚乾兒了。”
少年額角邊的汗水都曬出鹽來了,而那鱗片像是要爆開一樣,鼓鼓的,看得她頭皮發麻。如果她讓他戴上面具,會不會傷他的自尊心?
“我,我沒事的,喝點水就好了。”
原來,她竟是在關心他。
他抹了抹臉上的水漬,眉眼彎彎。
(傻孩子。)
(宿主,咱把他賣了,還能替我們數錢呢。)
“不要被表象所迷惑,有些人的生長環境會讓他學會察言觀色,用自己的優勢去討好別人,從而讓人放下警惕,心生憐憫。”
(嗯?)
宿主又高深了。
(?˙ー˙?)
她莞爾輕笑,凌子寂最大的優勢就是他是一個孩子,不會有人覺得一個孩子有多大的威脅以及縝密的心思。若他利用得當,把別人踩在腳下也不是不可能。
思緒紛飛,突然,笑意漸漸壓了下去,墨色的瞳孔裏多了幾分晦暗。
終究還是變了,變得很諷刺。
手臂刺痛了一下,她掀開衣袖,一隻噁心的眼睛寄生在了她的手臂上。隨着她的呼吸節奏,一睜一閉。
是該用刀剜掉它呢,還是燒掉它?
那眼睛還在不斷的分泌黏液,暗黃色的,混濁的,倒也不疼。
(宿主,還是弄死這玩意兒吧,看起來慎得慌。)
“應該寄生在眉心的。”
(?)
“變成楊戩也不錯。”
(?????)
這個宿主,它一點兒也不認識。
二人越過一條長長的山脈,視野豁然開朗,只不過周遭雜亂不堪,似是經歷了一場惡鬥。一股不同尋常的氣息還殘留在此地,僅僅是一點兒餘威,卻讓人不寒而慄。
她微微凝神,看來是個麻煩的傢伙。
現在跑,應該還來得及。
前提是,不用管身邊的這個小拖油瓶。
她直白的視線落在他的身上,他下意識的垂下頭。眼神盯着鞋尖兒,鞋子在穿過山路時,變得越發破爛。
腳趾的指縫裏夾雜着淤泥露了出來,手掌不安的拽了拽寬大的褲腳,希望能遮住他的窘迫。
少女雙手結印,黑色的絲線宛若流光瀑布涌向了四面八方。天網密佈,無一遺漏。最終所有的絲線匯聚成了一隻黑色的烏鴉,替她引路。
凌子寂歪着腦袋,眼睛裏滿是疑惑。
她剛纔使的不像是正道的法術。
少女似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清冷着聲音道:“招式和法術不會有正反兩面,端看使用它的人是善還是惡。我用它爲非作歹,塗炭生靈,會因爲我是無極宗的人,做的事就是正義嗎?”
聞言,凌子寂懵懂的點了點頭,他雖然有些聽不懂她說的話,但莫名覺得她說的是對的。
“等會兒不想丟掉小命,就好好躲起來。”
刀劍無眼,她可沒時間顧他。
越往前走,陰冷黏重的氣息也越來越強。黑暗中,一道毛骨悚然的視線如影隨形。它悠閒的等待着,每一個闖入它領地的獵物。
嘀嗒嘀嗒,冰涼的水滴打在身上,寒意徹骨。她一擡頭,天空似乎越來越暗。
腳步一停,回首。
“怎麼了?”
凌子寂穩住身形,差一點兒就撞到她的身上了。
“我們剛剛來的路,不見了。”
原本敞亮的路,生出了許多的灌木叢,宛若人跡罕至的原始森林。
黛眉微斂,這是在逼他們往前走?
詭異的一幕,讓凌子寂有些害怕。
他手無縛雞之力,要怎麼做才能不給她添麻煩?
“走。”
沒什麼可急的,總會知道這個魔物的目的。
“好。”
他緊緊凝視着她持劍的手,不敢東張西望,就怕看到什麼不該看到的東西。
夜,越來越深邃。
一股焦糊的味道傳了過來,嗆得人眼淚都流下來了。凌子寂捂了捂鼻子,一滴暗紅色的水落在了他的手背上,他擡起下巴,眼裏滿是驚恐。
夜幕之上,成千上萬具屍體宛若臘肉一樣被吊了起來。
那些屍體上,蠕動着一條條火紅色的,又透明的蟲子。蟲子又大又肥,和蠶蛹一樣,卻比巨蟒還要長。密密麻麻的,讓黑夜都變得如那噴涌的岩漿,一不小心,就會被徹底湮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