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不知爲何,還是做了。
熟悉的氣息縈繞在身側,他有些恍惚:“前輩?”
手心裏赫然多了一張紙條。
——去看戲。
跟隨前輩的指引,一路避開了宮裏的人,來到了獵場。
眉宇微斂,前輩對這宮裏的巡邏守衛太熟悉了,說是在宮裏長大的也不爲過。
獵場裏,意氣風發的皇子,少年將軍,滿腹才華的世家公子紛紛登場。他不禁有些羨慕,羨慕的不是他們天生就擁有一切,羨慕的是,他若是個尋常百姓家的孩子,也會擁有上山捉野兔的快樂吧。
他看見了軒轅啟。
牽馬的奴才,是那小平子。
臉色煞白煞白的,小腿還忍不住微微發顫。
驀地,馬兒彷彿受了什麼刺激一般,癲狂至極,狠狠將馬背上的軒轅啟摔了下來,甚至混亂中,還被踩了幾蹄子。
一時之間,獵場亂作一團。
癲狂的馬兒,不知蹤影。
小平子更是兩眼一黑,暈倒在了地上。
完了,他徹底完蛋了。
“前輩,是你做的嗎?”
他的心口有些澀,陌生的情緒拉扯着他所有的思緒。
前輩應該是白衣仰首,縱橫肆意的謫仙,豈能因爲他沾手這些血污之事。
——底下就是你的棋盤,任何人都可以成爲你達到目的棋子。同樣,整個天下,亦如棋局。
——韜光養晦,時機成熟,一擊即中。
短短的兩行字,印刻在了他的心頭,他收緊手心。從前,他的身後空無一人,如今,他的身側有了一個唯他可知的人,心裏有種說不出的幸福和滿足。
“前輩,這些事晚輩來做就好。”
他悄然離開獵場,像個好奇寶寶一樣問東問西。
以後,他定然要爲前輩立廟,享受萬人供奉。這樣,它在陰間應該也會過得很好吧,說不定,來世能投個好人家。
“前輩,晚輩還,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呢。”
——葉玄星。
他看着紙條上的字,有些發呆。
“葉前輩。”
“葉前輩,您是個姑娘麼?”
好像每次他洗澡,換衣,如廁,它都避而遠之。加上它的名字,他有些懷疑,身旁看不見的它,似乎是個女子。
她沉默了一會兒,是還是不是,這是一個問題。
——是。
罷了,她都變成鬼了,還怕什麼。
“葉……前,葉姑娘。”
沁人心脾的香,多了一絲禁忌之感。
“葉姑娘,你以前是在皇宮待過麼?”
——算是吧。
但好像,有些記不清了。
時間的長河,長得可以覆蓋前面所有的軌跡。
“葉姑娘,你還有家人麼?”
等他足夠強了,他會照料好她的家人。
落葉被風捲到了角落,等了很久,她依然沒有回他一個字。心裏有些後悔,也許他問了一個不該問的問題。
“抱歉。”
她好像停留在了原地,一動也不動。
——我太累了,你走吧,我在這兒休息一會兒。
鬼魂本就不能干涉人世間的事,哪怕是做一件小事,都會極大的消耗她的精神力。這個世界的法則,更是視她爲異類。
他有些不知所措的站在旁邊,心緒緊張:“葉姑娘,這外面太冷了,我,我揹你回去吧。”
心念一動,她的靈體逐漸縮小,僅剩個巴掌大一般的小人,坐在了他的肩頭。
果然,省力很多。
——我在你肩上,別打擾我睡覺。
“喔,好。”
他感受到了,身體裏的血液宛如滾燙的岩漿,可他的軀體卻很僵硬。一步一步,走得十分沉穩。右側的脖子,明顯要比左側溫涼很多,那道如梵音之境的清香,更濃郁了。
她很快便陷入了沉睡,人氣能滋養鬼氣,這句話還真不假。
待她醒來時,已是半夜。
端坐在牀榻上的軒轅蘭辭,背脊挺直,雪白的中衣顯得有些不合身。手裏還拿着一本書,連翻頁的聲音都被他剋制了又剋制。修長的手指,骨節分明,雖然有很多淺淺淡淡的傷痕,卻並不影響這雙手的美感。
他就像被月光浸染的孤松,氣質清冷,偶爾一笑,便是個芝蘭玉樹的翩翩少年郎。
昏暗的燭火,晃動着影子。
——傷眼。
“葉姑娘,是我吵醒你了麼?”
——不是。
——你休息吧。
她又得去給他薅一點喫的。
仔細一琢磨,解決問題得從根源做起。
宮裏多的是見風使舵的人,有人見老皇帝壓根兒就沒管過軒轅蘭辭,便有人越加放肆的欺辱他。甚至,剋扣他原本的伙食。
而負責幫軒轅蘭辭送伙食的,便是御膳房張副總管的徒弟。
她輕輕飄到張副總管休憩的小屋,一股子尿騷味撲面而來。皺皺巴巴的褻褲,暈染着一團又一團的尿漬。
這太監,剋扣別人的伙食,自己倒喫得肥頭大耳的。
此時,張副總管正癡迷的嗅着褻褲的味道,絲毫不顧及別人……鬼的死活。
砰!
一張信紙砸在了他的眉心,疼得他哇哇叫。
看清紙上的內容時,他臉色大變。
左右環顧,是誰?
這事兒,他做得如此隱祕,怎會被旁人知曉?
他連忙將褻褲收進了箱子裏,那小兔崽子身邊,竟有如此高手麼?
翌日一早,醒過來的軒轅蘭辭下意識的就在搜尋她的位置。
屋裏的氣息很淡,昨晚她出去後,應該就沒有回來過。
會不會出事?
眉心一蹙,剛準備出門,平日裏用鼻孔看人的張副總管笑眯眯的提着食盒進來了。
“七殿下安好。”
“以前是奴才疏忽怠慢了,奴才給您賠不是。”
“小德子,奴才已經替殿下教訓過了,殿下大人有大量,以後可萬萬不敢剋扣殿下的伙食。想必殿下也不是亂嚼舌根的人,還望殿下寬恕奴才。”
“多謝張副總管。”
“奴才不敢當,殿下,您請慢用,奴才就不打擾殿下用膳了。”
軒轅蘭辭心頭複雜,臉上的冷意隨着張副總管的離去,漸漸融化。
“葉姑娘。”
——張副總管的把柄。
紙上的內容徐徐展開,軒轅蘭辭大爲震驚。
張副總管,竟然偷父皇穿過不要的褻褲,自己穿也就罷了,每日睡前還要聞上一聞?
看了看食盒,他好像也不是那麼餓了。
忽而想到,葉姑娘她豈不是?
“葉姑娘,張副總管的屋裏太過骯髒,你日後莫要再去了。”
閹人,有什麼可看的。
髒了葉姑娘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