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那名手握寒梅雪瓣的少女呆呆立在了原地，看着斜陽下，西風裏，牽着瘦馬的那個男人，彷彿心也飛了一般。
她喃喃道：“龍師兄，如果是你，能接得住這一劍嗎？”
一旁的年輕男子揚起腦袋，不屑道：“柳飛這一劍雖然已經達到了三品的境界，但砍不死我。”
這時卻聽聞耳邊有嘶鳴聲響起，原來是柳飛過河之後，又有一名考生策馬而行，藉着柳飛一劍之威凝結出的冰橋直奔秋水對岸而去。
一匹、兩匹、三匹……
因爲柳飛渡河順帶的饋贈，那些因爲膽小或者留有底牌而遲遲未出發的考生一個個表現得極爲興奮，紛紛自誇自己的沉穩。
這不，機會總是留給還在原地等待的人。
他們想着回去之後高低得給柳飛少俠弄張畫像，每日焚香沐浴掛在牆頭叩拜。
“我宣佈，從今往後，柳飛少俠就是我的再生父母！”一個考生激動不已，高昂着頭怪叫了一聲，駕着馬就跑上了橋。
許是太過激動，馭馬不慎，快要到達彼岸時，一下子馬失前蹄，沿着冰面就滑倒了下去。
馬摔倒在草地，這位考生下意識裏沒有動用靈力，一下子摔出老遠，徑直翻滾倒在了柳飛和秦長史的面前。
他擡起了頭，看見了柳飛少俠，差點一個“爹”字就要脫口而出。
秦長史挑了挑眉，還是記錄下他的用時，嘆了口氣，搖着頭感慨：“唉，柳少俠啊，你這可真讓人爲難。”
柳飛看着河對岸激動怪叫的少男少女們，甚至還能聽到一聲“我是柳飛少俠的狗！”，饒是他這般不拘小節，經常誇耀自己一絲不掛的風流人物，也不由紅了臉。
……
密林當中，莫紫煙喝着酒，慵懶靠在長椅之上，醉醺醺看着一旁的林待之。
“我不管你是被花盆砸到一覺醒來就得到了歸藏，還是說遇到某個老傢伙說你骨骼驚奇硬要將它三錢銀子塞給你，這些都不重要。你只需要明白，這樣的東西在你身上只能給你帶來災難。”
林待之道：“我應該怎麼做？”
莫紫煙擡眼：“把它上交給朝廷。”
林待之怔了片刻，不是因爲他覺得這話很過分，而是驚訝於十年過去，爲何當年裴大哥最忠實的支持者也變成了如今這個模樣？
“看得出來，你修行上出了問題，但你執意要參加青雲試，說明你是一個十分驕傲而且聰明的人。”莫紫煙見他不說話，獨自開口。
“當年我也在靈樞處待過，這樣算來，你還要喚我一聲前輩。那時候也有個人如你這般，自信到憑藉着自己的力量就可以改變一切，但是又有什麼用呢？”
“山川亙古，江水永續。”
“世界上很多事情不會因爲人意志的轉移而改變，餓了就該喫飯，生病了就該就醫，不是說憑着一腔熱血和堅定的信念就可以五穀不食、風霜不侵。我可以保證沒有人會對你出手，也可以盡我最大所能幫你處理修行方面的事情，只需要你把歸藏交給我，等到你百年之後，自然也就同它斷了聯繫。”
莫紫煙道：“儘管武試上會取前三十人的名次，但能入塔者也只有前十人而已，就算你能僥倖勝過一場，又如何能在一堆四品的高手當中脫穎而出呢？更何況，我是不會允許你在比賽中使用歸藏的靈力的，那這樣一來，你和廢人又有什麼區別？”
林待之道：“爲什麼？”
“自然是爲了你好。”莫紫煙瞥了他一眼，“你總是讓我想起一個人來，出於這種熟悉的感覺，我並不想看到你死。可能歸藏給你帶來的六品實力在清語那孩子眼裏看來沒什麼，但這逃不過那動念間便能與天地忽生感應，通天修爲之人的法眼，所以我奉勸你收斂一點，最好第一場就直接棄權，以免喫虧。”
“我希望你能好好考慮。”看着林待之波瀾不驚的眼神，莫紫煙最終還是說出了這樣一句話。
林待之忽然問了一句：“那你爲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莫紫煙道：“歸藏並不見得會認我爲主，甚至還可能就此消失，落入有心之人的手裏，相比起來，我甚至覺得你這樣一個半廢之人更爲合適。更何況，如果一切問題都用鮮血來解決，那麼我們同魔族還有什麼區別？”
“但是如果你讓其他人知道了歸藏的存在，請你放心，我一定會在其他人找上你之前把你埋了。”
林待之看着她並不像開玩笑的眼神，陷入了良久的沉默。
……
“這飲馬渡秋水的路數是誰想出來的，硬生生把青雲試整成了一處鬧劇。齊大人你看看，看看，這殺馬的、凍河的、借道而行的還有扛着馬玩一葦渡江的，都什麼玩意啊？”
秋水畔，秦長史苦着個臉，面向着齊鴻飛，“下次朝會，我指定得在裴閣老面前參這人一本，讓閣老啓事聖上，改革改革，想的都是什麼些破爛玩意兒？”
齊鴻飛捻斷了一根鬍子，疼得哆嗦了一下，道：“太常寺卿裴高陽。”
秦長史怔了片刻，驀然笑道：“我就說今日過河之精彩，原來是那位的主意，不愧是裴閣老次子。想來今夜過後，又要多出幾段洛城人口口相傳的佳話了。”
齊鴻飛尷尬笑了笑，沒有說話。
第二輪比試至此已經結束，名次會在明日公佈，再就是五日之後的比武了。
這段時間裏，剩餘的考生有充分的時間準備。
林待之回來後看到了等待在原地，不離不棄的柳飛，兩人一起找到了河對岸苦苦守候的江枝。
雖然林待之表示自己看到了水面的冰橋，已經猜到發生了什麼，但柳飛不依不饒，非要讓江枝複述給林待之聽。
“那時柳兄拔出了劍，向秋水斬出一道劍氣…………就這樣，柳兄帶着馬過了河。”江枝說道。
“不對不對，應該是，我迎着晚霞與西風，牽着一匹照夜玉師，閒庭信步般踏上了冰橋……”
柳飛在一旁喋喋不休，使勁添油加醋。
淡淡的暮色中，三個人有說有笑朝着內城寄月湖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