寄月湖畔的宅子裏,燭火搖曳,映着裴清語如星辰般明亮的眸。
林待之坐在一邊,表示沒自己什麼事,於是看向了一旁的青衣劍客。
柳飛自然知道她上次就是被杜青打傷。那個時候得知消息的他也曾大言不慚,誇下海口要一劍將杜青劈了,但因要參加青雲試,所以決定暫且放他一馬。
現在機會被裴清語擺在了眼前。
柳飛怔了片刻,斟酌道:“這件事,要不再等十年?”
裴清語道:“我已經等了一個十年了。”
十年之後又十年,人生還能有幾個十年?
柳飛知道她說的是乾元二十六年的那件事。
……
當初劍仙林尋身殞楚州的消息傳到洛城後,朝廷對此表現得不溫不火。
只是作爲傳言裏那個同林劍仙關係莫逆的靈樞處總務司,裴書逸裴大人,也就是裴清語的生父,展現了他作爲一代儒生的驚世修爲。
人們都認爲這位早年間榮獲青雲文試第一的書院學子,同他父親一樣,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普通書生,但在他手刃兩位尚書,截殺一名武將後,他們才終於明白。
自孟夫子後,浮煙書院又走出來一位儒聖,但這位儒聖似乎脾氣不怎麼好。
在三位大官死後,朝廷給他們安上了個通敵賣國的大罪,卻出人意料地沒有株連,倒也是奇事。
作爲當朝閣老的長子,裴書逸以不問而誅的罪名入了大理寺監獄。
次月,裴書逸以戴罪之身請命,率五千精兵趕赴幽州,解了戍邊將士的圍,一路打到雪原深處,敗魔將數十名,收復失城不知凡幾,最後中計受困於函谷,修爲散盡而亡。
故事十分簡單,但細想來,卻有諸多不合理之處。
不過大多數民衆更願意相信朝廷給出的解釋,他們只看到了收復失地,大敗魔族,五千將士用生命爲邊關換來十年安定。
卻不知一位儒聖的離去,終將意味着什麼。
繼楚州大雪三日後,大半個幽州也降下了一場秋雨。
……
柳飛初聞這個故事,還是在青州進明蘊宗前,同父母在茶樓聽人說書,印象十分深刻。
所以在裴清語說起十年前,他很自然就想到了這件事。
但問題是,這和杜青有什麼關係?
林待之率先開口了,“當年戍邊之戰,杜青也隨兵出征了?”
裴清語美目看了過來,平靜同他對視。
林待之不動聲色撇過頭。
他真的不是在害怕什麼,而是眼前少女的目光中似乎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彷彿一眼就能深入靈魂,看穿他的所有僞裝。
裴清語見他轉過頭,忽而想起初見時自己臉紅撇頭的模樣,同時也想起了自己當初說他目無上級的言辭。
現在我眼中有你,那麼你呢?
究竟是在害怕什麼?
裴清語收回了自己的目光,開口道:“人們都以爲那五千精兵盡數戰死沙場,實際上作爲保障軍隊後勤的糧草押運官,也就是杜青,卻活着回到了洛城,入了禁軍。”
“我經過多年的事後調查,當初函谷一役,被圍困住的軍隊糧草按前線儲量,本應夠用數月之久,但僅僅十五日不到,便已然出現戰力不濟,糧草見底的情況。”
他一臉憤恨,怒道:“杜青呢?仗都打起來了,杜青在幹嘛?”
裴清語道:“他當初說的是,他正繞過潼關趕路,往函谷這邊靠。”
說完這話,裴清語又一次將目光落到了林待之身上。
林待之目光悠悠,神情澹然,似乎沒有說話的意思。
柳飛則嘲諷道:“就潼關那地方,繞也不至於繞半月之久吧?杜青這話不是和我說要劈了他一……”
他驀然頓住,聲音突然小了許多,“可是裴大小姐,我確實打不過他啊……”
裴清語道:“不用你對付他,這一次我只是想去鳳鳴山底找這些年他殘害流民的證據,當然,如果能令他伏誅更好。你只需要拖住神策軍的其他人就行。”
“這……這是要我一個人……對付一支禁軍?”
“柳少俠難道不行嗎?”裴清語蹙起了眉。
“沒……沒有杜青,他們也就不過一羣臭魚爛蝦罷了。林兄,你說是吧。”
柳飛尷尬笑笑,試圖讓林待之給予安慰。
林待之道:“神策軍三千人馬,像熊德勝這樣四品巔峯的百夫長就有七人,更不用說兩個三品境界的千夫長了。”
柳飛笑着笑着就差點哭了出來。
“清……裴總務司對你如此看重,你要保護好她的安全。”見柳飛失掉自信力了,林待之開口道。
柳飛垮着臉,看向了林待之:“我謝謝你啊。”
裴清語瞟了林待之一眼,對柳飛說道:“需要我幫你找個幫手嗎?”
柳飛挑眉,覺得自己的女神是在侮辱他,忿忿道:“真正的劍客是不需要幫手的!”
“不過……”
“那行,我是非常相信柳少俠的實力的,只不過拖延時間而已,區區這點小事,如果還需要幫手的話,反倒是清語小覷柳少俠了。”
裴清語點頭,眼神明亮:“不過柳少俠剛剛想說什麼?”
柳飛張了張嘴,終於還是沒能說出話來。
林待之見他們達成一致,順勢道:“我陪你一起下去?”
裴清語道:“你修爲太弱,只會成爲拖累。”
林待之也被幹沉默了。
“不過我倒是有一件事情拜託你。”
“什麼事?”
“你之前不是說你在書院有認識的人嗎,你去浮煙書院待着,如果發生了什麼意料之外的事情,流凰爲訊。你將劍交給孟夫子就好,或者遇到一個良士樓裏的瞎眼老頭兒,交給他也行。”
“就這麼簡單?”
“你還要如何?”
裴清語目光灼灼,恍若桃花一般明媚,細細打量着林待之。
後者失去了再度說話的權利。
柳飛還沉浸在該如何打倒兩個三品高手和一堆四品低手,還有上千身着清淨觀所制的低低手的禁軍的幻想當中。
見兩人都沉默了,於是他發言問道:“幾時出發?”
裴清語道:“明晚亥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