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歸一劍 >第73章 吾聞天機難語人
    這次是真的一夜無話。

    雖然林待之很想爬起來,三更半夜去東廂敲裴清語的門,但保不準聽到風吹草動的柳飛會爬起來把他拉回去,抱着同歸於盡的想法和他秉燭長談,又或者是已經回來的小菊會大罵他林待之是個知人知面不知心的衣冠禽獸,拿着掃帚將他掃地出門。

    於是飛渡寄月湖的風颳了一夜,心事漸歇。

    次日一早,柳飛說要回客棧拿行李,同時和自己的江枝兄弟訣別。

    林待之說他不要一副送死的衰樣,做人最重要的是開心纔對。

    於是柳飛又找林待之借了二十兩銀子,暗地裏說是要去開心開心。

    裴清語表示事成之後,他欠林待之的銀子她可以幫忙還清,這讓柳飛更是感動得無可復加。

    不過要是讓他知道,昨日夜裏小菊將一萬兩銀票扔給了申繡,很難想象他會是個什麼表情。

    林待之說要提前去浮煙書院逛逛,恢復完全的裴清語正好也有事情要去安排。

    三人就此告別。

    小菊又一次被小姐拋棄,於是氣勢洶洶表示要跟着柳飛,以免他拿二十兩銀子去做一些傷天害理的事情。

    柳飛尋開心的計劃泡湯了,很是幽怨看了林待之一眼。

    林待之不是很理解這目光的含義,所以沒有理他。

    ……

    沿寄月湖一路向南,途經教坊司,過了秦淮河上的石橋,走上了臨江街古路。

    柳飛這才感覺有點不對勁。

    他回過頭,問林待之:“不是說你去書院嗎,跟着我幹嘛?”

    小菊道:“笨蛋,書院可不就在你們客棧往東十里?”

    柳飛哦了一句,這纔想起來兩人都是同路。

    “林兄又不是沒長嘴,小菊姑娘你怎麼總是替他說話?”柳飛故作疑惑,“要不你就跟着他吧,書院環境清幽,風景又好,挺不錯的。”

    小菊並不理他,柳飛只好作罷。

    古街之上的拍戶和茶樓早就搭起了場子,洛城人最近說着的都是青雲武試當中的開心事,比如某個銀髮少年以一己之力打倒了其餘所有人,又比如北苑香灰落盡時,有個氣質脫俗的男子乘風歸來,還有就是秋水之上橫生一道冰橋,然後便是西風瘦馬,瀟灑如意。

    林待之在老街的衚衕前同飄飄欲仙的柳飛告別,只提醒他不要忘了自己姓甚名誰。

    路過文家的宅子時,林待之停駐了一會,見大門緊閉,也就沒去打攪。

    書院最近並不開辦講學,所以前去的人不算多,而且大都是白衣儒袍的年輕學子。等到林待之到來的時候,路上基本已經沒什麼人了。

    畢竟學習這種事情,不逼着自己起早貪黑,就難免心猿意馬。

    林待之走到良士樓前看門的大爺處,對正斜躺着看書的老者行了個禮,道:“我要見院長。”

    老者揭過搭在臉上的書,深深打了個哈欠,眯着眼看向了他,含糊不清道:“你誰啊?”

    “林待之。”

    “不認識。”老者將書重新蓋到自己臉上,然後隨手指了指左邊通向清水湖的幽深暗道:“有山海令走右邊,沒有的話去跳河。”

    “如果院長願意見你,你就自然會到他的面前。”

    林待之道了聲謝。

    他徑直走到清水湖的斷橋邊,沒有任何遲疑,縱身跳了下去。

    一旁槐樹下讀書的學子瞥了他一眼,便不再理會。

    每天異想天開想來書院見院長的人不知凡幾,但山海令世上不過九枚,哪有這麼容易得到。光是一個上午,跳河的人就已經有三個,多林待之一個也不奇怪。

    如果他不會泅水的話,也輪不到學子們操心,那些水裏劃來劃去的大鵝自然會充當起救生員的職務,嘎嘎大叫着就會將人撈起。

    但好一會,耳邊還是沒有傳來求救和熟悉的鵝叫聲。

    於是學子料想,這個人應該是會泅水的。

    他擡起頭向湖面望去。

    暮春的陽光透過巨大的槐樹,一束束灑在一片碧綠之上,反射着如鏡面般的光。

    哪裏有半點波瀾?

    ……

    林待之來到了良士樓頂。

    諸葛先生躺在竹椅之上,身前擺放着一張棋盤,上面只有一顆棋子。

    白棋居中,落於天元。

    諸葛先生感受到身後的氣息,開口道:“待之啊,來陪我下盤棋怎麼樣?”

    林待之道:“不下。”

    諸葛先生道:“你小子,反了天不成?”

    林待之道:“上次我求你,你如何說的?”

    諸葛先生沉默了,惱火道:“那你待會也甭想憑着一把破劍求我辦事。”

    “流凰不是破劍。”

    “斷過的劍,還能不破?”

    “流凰是一把嶄新的劍,同之前斷掉的那把並不相同。”

    諸葛先生深深“看”了他一眼,沉默了片刻:

    “希望以後某一天的你,也能這麼認爲。”

    雖然林待之知道諸葛老頭喜歡打啞謎,但他自己卻從來不喜歡猜。

    他坐了下來,拈起一枚黑子,直接同白棋纏打起來,道:“先生有本事下天元,那有本事不用天機之術嗎?”

    諸葛先生惱火道:“我讓你一手天元,你還不許我用些小手段?真是欺人太甚!”

    林待之覺得這話很沒有道理,心想能把開掛說得這麼理直氣壯,他也是獨一份。

    儘管諸葛先生起手天元,林待之也懂得些纏打的方法,但兩個人從本質上來說,還是旗鼓相當的臭棋簍子,不像裴清語那般是個棋道大家。

    他們輸贏全看運氣,一時間也殺的難捨難分。

    片刻之後,棋盤上就落得滿滿當當。

    林待之看着局勢,一番長考無果之後,捏住兩枚黑棋,放到了右下角。

    諸葛先生樂呵着捋了捋鬍子,很是開心:“待之啊,我這起手天元的萬物定式如何,你感受到天地大同的宏大氣息了嗎?“

    林待之聽着他胡扯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不予理會,只是質疑道:“你用天機術改變了我的認知以及事實?”

    諸葛先生好不容易憑藉自身實力贏下一把,自然不允許他胡說八道,於是怒罵:“簡直一派胡言,老夫光風霽月,哪裏做得出那種事情?”

    林待之道:“那你有什麼證據。”

    諸葛先生道:“你懷疑我用了,所以我沒用。”

    “這是什麼道理?”

    “天機術只對承受的人負責。也就是說,只有你自己有意識到並且開始懷疑,最後自我承認的時候,它就會失去效力。”

    聽起來很哲學。

    林待之點了點頭,道:“聽不懂,說簡單些。”

    諸葛先生不耐煩道:“就算清語那丫頭猜到了你的身份,或者認出你是誰,只要你自己不承認,天機術就會一直存在。”

    林待之笑道:“謝先生解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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