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府尹聽完這話頓了一頓，揮手吩咐屬下一邊去，然後開口道：“自然是知道的，當時莫統領帶着那顆留影石，並詳細描述了事情的經過。”
張府尹的聲音很輕，但語氣卻格外沉重。
“那爲什麼……”柳飛欲言又止。
張府尹長舒了一口氣，嘴脣微微顫抖：“覺得很荒唐是嗎？但實際上發生的事情不是更加荒唐？裴閣老操持朝堂這麼些年，杜青就在他眼皮子地下，發生這些事柳少俠覺得他會不知道？那可是幾十萬流民啊……”
林待之請求加入聊天，道：“那這件事就這麼蓋棺定論了？”
張府尹道：“顯然這麼處理帶來的影響會好得多，繁華是需要人爲掩飾的，百姓確實沒必要知道更深層次的東西，但……”
張府尹揉了揉腦袋，沒有繼續說下去。
林待之知道他這是過不了自己內心那一關。
柳飛想到的是，前朝一大臣說的那句“愚民可欺”的言論，可具體是什麼卻記得不太清楚，想着回去不妨問問江枝。
“好了，不聊這些喪氣話了。今天我派人請兩位來，問的正是關於幾天前教坊司那樁命案。”
張府尹將略微沉寂的氣氛趕走，談到了正事，“本來說事情都要不了了之了，但沒辦法，那小廝家裏老人鬧得兇。莫統領順手提人過來，刑部那邊不敢收那位，也就我骨頭硬點，將申繡收押了，我還是想聽兩位說說，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柳飛問：“他人怎麼樣？”
張府尹道：“申繡畢竟是三品高手，該喫喫該喝喝，也沒有什麼情緒波動。”
林待之問：“張大人問過他話沒有？”
張府尹道：“申繡只說人不是他殺的。”
林待之點頭，道：“那大概率不是，槍意這種東西雖然不好說，但槍傷的話是可以模仿的。申繡的槍快而且準，我如果是他，不至於瞄着脖子刺。但是具體情況還要問過之後才知道，方便讓我們去看看他嗎？”
張府尹點頭，喚來了屬下，命人帶人上來。
屬下有些爲難，表示申繡乃三品高手，帶上來如果突然發難自己這五品修爲可攔不住。
張府尹說他格局小，人家申繡要走早走了，就洛城府這破地牢，關得住個屁。
不一會，申繡就被帶了上來。
他那一頭銀髮雖然潦草，但相貌一貫堅毅，眉星目朗，看着還算精神。
柳飛放下心來。
林待之問：“槍呢？”
申繡怔了片刻，道：“扔太遠了，還沒飛回來。”
林待之想到了那撕開天地的那束長虹，以申繡三品的境界，飛出去那麼遠再回來倒也是難爲那把骨槍了。
他開門見山：“教坊司的小廝是你殺的嗎？”
“不是。”
“那他身上的槍意是怎麼回事？”
“我找過他。”
“做什麼？”
“問事情。”
林待之明白了，對張府尹道：“人不是他殺的。”
張府尹滿頭問號，心說你怎麼就知道他沒有撒謊。
見他不大信，林待之問柳飛：“申繡的槍道是什麼？”
柳飛同申繡並肩作戰過兩次，已經分外熟悉，道：“快、準、直。”
柳飛恍然大悟，上下打量申繡：“難怪板凳你狡辯自己身份的時候連自己都不信。”
張府尹聽不大明白。
林待之不需要他明白，問道：“聽說神策軍裏，有個叫黃銳志的百夫長？”
張府尹愣了一會，好半天才想起這個人名，還是之前查都水清吏司郎中案纔多看了一眼。
都水清吏司郎中鄒大人死去多年，但是吏部的官藉還在，官商勾結的，其實是鄒大人妻子的弟弟。
而這個弟弟的女婿，正是黃銳志。
人物關係屬實有些複雜，以致於向來細心的張府尹都差點錯漏了。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呢？”張府尹皺起了眉。
朝廷官員那麼多，似他這等大人物，還不至於去專門調查一個神策軍的百夫長。
“黃銳志是杜青最器重的手下，一身四品的槍道功夫也是杜青教的。”
林待之開口道：“我們只需要去拿人問話就好。”
這話剛一落下，張府尹倒沒開口，旁邊的下屬先扭捏爲難起來。
林待之明白了是怎麼一回事，指了指申繡，道：“帶上他吧。”
……
林待之和柳飛從洛城府裏出來，已經是午時了。
飯點。
臨走時張府尹邀請兩位年輕人幫他個小忙，說是等雨停了，去桃園幫忙翻土排水，剪枝扶幹，到時候桃子熟了，會給兩位多送些。
柳飛連帶着林待之那份也答應了下來，只盼望林待之最好不要同他一起去，恨不得打兩份工掙兩筐桃子。
但在裴清語還沒醒過來之前，他還是要忍氣吞聲跟着林待之混喫混喝。
兩人來到醉月軒坐下，點了些小喫。
柳飛看着窗外那些大雨中熙熙攘攘的人羣，問一旁的小二：“樓下怎麼了？”
小二答：“是青雲武試初試的名次出了。”
大雨聲如長虹倒瀉，尋常人根本聽不見三四丈外的聲音。
但柳飛並不是尋常人，他細細聽了過去。
“申繡！第一名是果然是申繡！”
“那可是三品，知道三品的含金量嗎？乾元開年以來，劍仙那屆不算，也就二十年前那屆奪冠那位才達到了三品，好像就是昨天夜裏殉職的那位？真是可惜了啊，據說這神策軍統領甚至有可能跨過那道坎的。”
“杜青是誰？沒聽過，誒，柳飛怎麼在倒數第二？他不是明蘊宗聖女高徒嗎？不是說有望第一、奪冠熱門的的嗎？”
“柳飛算什麼，不過也就是四品巔峯罷了，這排名前幾位的，哪個不是四品巔峯，他只是吹得厲害罷了。什麼白馬嘯西風，噱頭~”
“確實有些名不副實了……”
“申繡、羅厭、曹幹……柳飛、林待之！”
“嗯，這林待之是誰？怎麼從來沒聽說過？噢，最後一名啊，那沒事了。”
……
“啪——”
柳飛不小心捏斷了一根筷子。
林待之沒忍住，眼裏帶着些笑意。
柳飛怒罵：“笑什麼笑！你還倒數第一呢！”
他現在很是後悔，當初爲什麼還要裝帥，直接跑過去不就得了，誰還像他一樣慢悠悠牽匹馬晃過去？
除了乘着小木筏蕩過去的林待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