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後初晴的風景不必多說，更何處是這種暮春時分。
煙柳長堤上晨曦初露，湖波如鏡，柳絲舒捲飄忽。
暖風薰得林待之更是沉醉。
他步伐不疾不徐，走起路來輕盈迅捷，很快便從寄月湖走到了南城秦淮岸邊的教坊司。
一個模樣陰鷙，滿是皺紋的華服男子剛從教坊司出來，身後跟着七八個護衛。
林待之多看了他一眼，覺得自己好像在哪裏見過這戴着怖人面具的傢伙。
於是他走了進去，問鴇母：“方纔這個人是誰？”
林待之作爲教坊司常客，鴇母當然認得，今日一見，卻覺得這年輕人看着明顯不一樣了。
鴇母怔了一下。
林待之輕敲了兩下桌沿。
她這才醒悟過來，對這位裴大小姐身邊的紅人恭謹道：“回林大人，那位是西域交杫國羅厭王子。”
“羅厭？”林待之細想了一下，“是青雲試初試第二的那個羅厭？”
鴇母點頭不止：“是啊是啊，您也知道？”
林待之沒有理她，道：“我去找春花姑娘。”
……
春花姑娘是打着哈欠開門的。
林待之看着滿是黑眼圈的春花，還在想柳飛果然年輕活力十足，剛想說什麼話卻停了片刻。
他看着春花姑娘細嫩胳膊上密密麻麻的血痕，還有白淨左臉上的紅腫，不由皺起了眉。
“柳飛不在嗎？”
春花姑娘明顯感受到這位林大人不一樣的目光，連忙扯下袖子，低着頭弱弱說了句是。
林待之問道：“教坊司對於這樣的行爲並不支持，你有權拒絕的，是誰幹的？”
“是西域一個小國的王子……”春花姑娘像是做了錯事的小姑娘，柔柔弱弱道：“我也不想的，但是他給的實在太多……”
林待之道：“你是南城教坊司頭牌，平日裏由着喜樂招呼客人，賺的也不少，何必去掙這種錢呢？”
春花姑娘掩着臉苦笑道：“哪有人嫌銀子少的……”
“柳飛知道嗎？”
春花姑娘怯弱嗯了一聲，“他昨天來過，但是因爲教坊司被包場撒了氣。但他不知道我……”
“我和那位王子也沒發生什麼，只是他的癖好確實有些古怪，性情也不太好的樣子。”她眼角含着抹晶瑩，咬咬牙鼓起勇氣道:“還望林大人不要告訴柳郎她我這般模樣。”
林待之沒有再說什麼，這種你情我願的事情，他不好參與。
因爲沒有什麼實質性的消費活動，林大人並沒有留下銀子，呆了片刻後便離開了教坊司。
過了石橋，來到了臨江古道的客棧。
柳飛並不在自己的房子裏，反而在江枝那。
江枝不在家，說是嫌棄柳飛喝酒胡言亂語，連夜打着傘去書院，找那些徹夜不眠讀書的學子們探討文章。
林待之本想喊上有一搭沒一搭回着他話的柳飛去桃園幫幫小忙，但見他這樣，還是好心幫他醒了酒。
林待之道：“青雲試武試的最終規則已經下來了，先是六十八個人首尾對抗，然後再由戰鬥時間進行排名，用時最慢的選擇對手。也就是每個人事先打兩輪，兩輪全敗就沒了機會，全勝輪空，一勝一負三十四人會有個亂鬥，決出三名勝者。”
“你的對手是羅厭。”林待之繼續開口，“他是西域交杫國王子。”
柳飛擺手：“什麼腳趾國小癟三，不認識！”
林待之道：“也就是昨夜裏包下整個教坊司的那位。”
“什麼？”柳飛一個激靈，咬牙切齒，“那我把他頭都擰下來！”
林待之看了他一眼，道：“不要大意。”
柳飛嘴角浮現自信的笑容，道：“除了申繡，這一屆的對手我還沒有人放在眼裏。哦，抱歉，還有林兄你。對上你我會全力以赴的。”
然後他似乎是想到了什麼，突然愣住了。
他臉上露出一個奇怪的表情，拍上了林待之的肩，“……首尾相戰，也就是說你第一場對敵是板凳臉？”
“誒？”柳飛奇怪的表情凝固了，“林兄你……你突破五品了，還……還他……他媽媽是五品巔峯？”
他呢喃道：“就……算鳳凰的機緣逆天，但……但你又是什麼怪物啊？”
……
林待之沒有告訴柳飛春花姑娘受了那樣的對待。
柳飛因爲昨日教坊司被包場，拼錢沒人家多，正憋着一肚子氣，也就沒再去教坊司。
而是拉着林待之去了洛城府，說是要幫張大人整理桃園，順便去看看申繡，討論一下能否在兩天後的比試裏放放水，至少不要讓林待之輸得那麼難看。
柳飛雖然震撼於林待之修爲增長的速度，但卻並沒有考慮到五品能和三品對擂的可能性。
申繡正在和洛城府軍訓使切磋武藝，說是切磋，實際上申繡卻是讓了一雙腿一隻手，等於說是站在那給五品的武官打。
所幸這個武官並不覺得沒有面子，反而在輸下陣後很是客氣稱讚申繡少年英雄。
林待之問他:“人抓到了嗎？”
申繡回答很簡潔，“我沒有槍，不能殺人，讓他跑了。”
林待之覺得有些好笑，申繡的槍因爲施展破軍，現在還沒回來，倒也有趣。
柳飛告訴申繡他初試排名第一。
銀髮少年嗯了一聲。
柳飛覺得他很沒意思，於是又給他介紹後續比武規則。
申繡回答他道:“我知道，裴大小姐和我說過。”
柳飛道:“你就不能故作驚喜或者說小小哦這麼一聲？”
申繡道:“不太會。”
柳飛嘆了口氣，圖窮匕見，道:“你第一場的對手是他，作爲共同戰鬥的夥伴，你知道他很弱，所以你比試的時候能不能放放水，就像剛纔那樣站那不動？”
申繡頓了會，似乎真的在認真考慮，好一會才道:“有點麻煩。”
柳飛只好放棄勸說他的打算，給了林待之一個愛莫能助的表情。
事實上林待之早已經準備好了，他確實不想面對申繡，相比之下，在一勝一負的三十七人之間脫穎而出反而是更好的選擇。
所以他只需要儘可能拖延時間，獲得第二場的優先挑選對手的權利就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