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春歸一劍 >第166章 冬行細雪(下)
    “道法叫什麼名字呢?”裴清語看着林待之,問道。

    林待之手裏出現了一隻小小的龍龜。他看着龍龜道:“它說叫千鈞。”

    千鈞之力。

    古時帝王立碑於霸下背上,也就是想依靠它的神力,來達到千古留名的效果。雖是傳說,但龍龜生來就喜負重,越重越好,力道又何止千鈞?

    裴清語點了點頭,眼睛高興成了彎月,讚道:“霸氣!”

    如果是早上的她,可能會讚一句“名字不錯。”,如果是晚上的她,可能會冷笑一聲,扔下一句“就這,行不行?”,但現在她是有心事瞞也瞞不住的小紅魚,放肆且隨意。

    兩人開始討論怎麼過冬天。

    龍龜輕輕喚了一聲。

    夢貘伸長了鼻子,戳了戳小東西。

    龍龜一聲怒吼,嚇得夢貘一溜煙就鑽回了扉頁裏。

    裴清語湊過來,問:“它剛剛說什麼了?”

    “莫挨老……不……”林待之想着某些東西,突然意識到裴清語問的不是這個,“不是,它說這是女帝留下,用來封鎖百草園的劍陣,想要走過,很簡單,要麼模仿她的劍意,要麼學會她的劍意。”

    “簡單?”裴清語怔了一下,望着那漫天飄雪,道:“哪裏簡單嘛?”

    林待之道:“她主修的劍意是什麼?”

    裴清語感知着那無數的飄雪,道:“是纏,是困。”

    “你我境界都沒有達到她當年佈下劍陣時的水平,所以只好學。只是很可惜並未有相應的功法,聽說她當年學的是造化宗的古劍術?”林待之嘆了口氣,“只怕又得花上好長時間的功夫,這成千上萬道劍氣,牽一髮而動全身,得一道一道慢慢來啊。”

    “不過好在,我們時間是不缺的。”他道。

    “呃……”裴清語突然從懷裏掏出來一個東西,小心翼翼道:“我有這個。”

    那是一枚玉牌。

    這是書院藏書樓的鑰匙。

    林待之皺起了眉。

    裴清語弱弱道:“入塔前,諸葛先生給了我這個,說三品以上就能憑藉神魂進入,遍覽羣書。”

    林待之沉默了。

    所以一切都在那老東西的算計裏?

    真是晦氣!

    他出去後必須和諸葛老賊一決勝負,順便問一問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天機術的事。

    氤氳流動的天光到來時,兩人出去了。

    趁着斜陽未落,他們輪流進入明倫閣的藏書空間,去查閱資料。根據林待之分析,這類似於一個雲端版本投影,只能看見書本里的文字,卻沒有裏面的大道精髓,所以學起來又要耗費更多時日。

    裴清語問他什麼叫雲端什麼叫投影。

    林待之說那是一種不受限於時空限制、存放東西的地方。

    小丫頭直愣愣點了點頭,也不知道聽懂了沒。

    日復一日,至春到秋。

    繼而向冬。

    年歲不知凡幾。

    綠蘿跟人間蒸發一樣,並未出現。

    偶有一日,小紅魚對林待之說,以後可不可以夜裏出行。

    林待之想了四天,夜裏看着對他冷嘲熱諷,時不時因爲劍道理解吵上一架的小黑魚,思忖了良久,最後纔在某日凌晨同她道:“好的,我同意了。”

    小黑魚冷笑一聲,語氣譏誚:“同意什麼?我可沒同意,誰要同你去闖那破劍陣,我又沒說?”

    哦,敢情你知道啊?

    自從她晚上不薅他頭髮後,兩人也不必打架了。明倫閣內部書籍數之不盡,他們學劍學累了就偶爾去學一會兒光陰術,學厭了光陰術就去學陣法,陣法學不明白時就去看小說話本……

    兩人都是修行方面的天才,書讀百遍其義自見,那些腦海裏的想法不盡相同,但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卻又都是正確的。

    裴清語上午無意和他爭,下午全都聽他的,晚上卻要對他冷嘲熱諷,吵個天翻地覆,好幾次都險些打起來,用以佐證他們誰說的是對的。

    從有劍無劍多劍單劍到光陰是放慢或加快他人速度還是說調控時間,從劍符瞬發陣法好還是直接刻於劍上方便到爲什麼故事中的女劍仙要選擇名不見經傳的賣草鞋少年而非更瀟灑強大的師尊……

    他們一直都在爭論,山崖上那棵歪脖子樹似乎都因爲他們夜復一夜的喋喋不休而禿了頭,在幾十年的光陰中,落葉簌簌而下。

    林待之知道,這是天氣越來越冷了。

    他們每一天都會往冬日裏深入一分,煉化感知的劍意越多,冬天的寒意也就更爲彌散,乃至影響了整個百草園世界。

    一天。

    一個月。

    一年。

    十年。

    二十年。

    四十年。

    八十年。

    一百六十年。

    時間,真不值錢。

    ……

    女帝的那些劍意過分磅礴,她在百草園佈下劍陣的那時似乎比起自己當年都強大不少,以三品和五品之境去窺通聖,除了用時間抹平差距,他不知道還能有什麼辦法。

    之後基本上都是晚上出行,裴清語境界更勝於他,每當看着他靈力虧空,一副精疲力盡的樣子,都會上來激他一兩句,話各不相同,大概也就是“行不行”之類的意思。

    林待之卻有些不以爲意,因爲他感知到裴清語也是在強撐着。

    這個時候他就會說:“累了,回去吧。”

    裴清語會看看欲曉的曙光,然後目光驀然變得哀怨惆悵,落在林待之身上,彷彿他虧欠她良多,不住唉聲嘆氣。

    她回去後就會趁着天色未亮,問:“是不是捨不得和姐姐在一起的時光呢,小尋(待之)?”

    叫法不盡相同,可能是想到什麼就脫口什麼。

    林待之便會挑眉正經同她解釋:“劍就是劍,不管是生、滅、逍遙、囚困的劍意,都是銳氣,這也是劍修在未至大成前專修一種的原因,一來不同便會有衝突,二來人非金石,傷身。”

    裴清語冷哼一聲,懶得理他,一副姑奶奶的事你管得着嗎的模樣。

    但偶有一天,她還是耐不住性子,不屑道:“就算學了,又會怎麼樣?”

    此時晨曦灑下,林待之看着雲海上裴清語清麗絕倫的臉,注意到她眉心那道火焰正變得赤金,神情微惘,指着她道:“喏,就像你這樣。”

    當然,這其中不存在什麼必然的前後因果關係,甚至有可能是她變成如今這般,才能夠學會四種不同的劍意。

    但林待之就是想說。

    裴清語淡淡瞥了他一眼,沒有說話。

    時光悄然而過。

    百年後的某天清晨,他們走到了冬的邊緣。

    氣溫在此地升高,沒有火光。

    這是夏。

    春秋冬夏的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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