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線頭和線尾,不管是十年多前的自己還是現在的他,都是因果的收束者。
說到底,他是不是林尋真的有那麼重要嗎?我見即是我想,林待之是他,林尋也可以是他。
他就是他。
無所謂。
哪怕出現任何狀況。
同時,他和諸葛先生那關於流凰到底是不是斷劍的討論也被他想了起來。
他當時說流凰和之前自己手中那把劍關係是有,但並不完全相同。
那老傢伙卻說了一句十分耐人尋味的話:
「希望以後某一天的你,也能這麼認爲。」
此話怎講?
這是要自己斷了同十年前自己的聯繫?還是說保持本心,不要被過去的事情影響?
林待之並不覺得有什麼能動搖自己的道心,託生此世,萬般奈何又怎樣——除了百草園怦然心動的兩百年。
說好了不留牽掛的,可他又要拿什麼來面對裴清語?
暫時放在一邊吧,林待之指尖拂過流凰長劍,回鞘,然後大步向着遠方走去。
那裏是第九層。
問心。
那裏有個相當煩人的生靈。
林待之決定用些不一樣的方式。
他一踏入第九層,一個虛無縹緲的聲音就在他的心湖裏響起。
“你問心有愧嗎?”
“問心有愧嗎?”
“有愧嗎?”
“愧嗎?”
“嗎?”
林待之:“……”
聲音消失,然後天地倒轉,世界彷彿變成流體一般,浮動着各式各樣的波光。
眼前出現了一個白衣少女,螓首蛾眉,風姿綽約。
那是裴清語。
她看起來頗爲茫然,眼神縹緲無定,直至目光落到同樣一身白衣的林待之身上後,才沉定了下來。
她嘴角驀然綻放出明媚的笑容,天光打在了她的身上,暖得彷彿讓人睜不開眼。
裴清語眨了一下眸子,美目脈脈,她揚起素手,淺笑道:“林尋哥哥……”
不是幻境。
擁有良宵的林待之比任何人都能分辨虛幻與真實,眼前的裴清語不是假的。
於是他也揚起手。
“鐺——”
流凰橫置在了眼前少女嫩白無瑕的脖頸間。
“你好啊。”林待之緩緩開口,道:“白澤。”
……
裴清語怔住了,驀然臉色紅潤,眼中泫然欲泣,咬着脣,卻倔強到一言不發。
流凰突然有些顫抖,鮮血從她雪白的脖頸間滲了出來,滴到了外衣之上。
像是雪中紅梅,看着盡顯蕭索。
甚至連林待之都有些心疼了。
於是他挺劍刺了過去。
流凰劍卻停在了半空,因爲一道看不見的牆擋住了劍身。
裴清語如嫩蔥般的指尖抹過自己的脖子,於是傷也好了,她黛眉淺蹙,神情驀然變得幽怨,道:“誒呀呀,待之你好狠的心啊~”
林待之道:“變回去。”
話音落下,裴清語似乎怔了片刻。
林待之道:“或者我們打一架?我知道你沒辦法直接對入塔人出手,所以就不要玩這種把戲了好不好?”
眼前的“裴清語”並沒有聽話,只是莞爾一笑,道:“可是她真的好好看誒!”
林待之道:“比女帝還好看?”
小姑娘搖了搖頭,比劃了一下,道:“胸懷差了些。不過纔剛滿十六嘛,我能理解。”
林待之道:“你別頂着這副樣子跟我說這些話,這讓我很不習慣。”
少女脆生生道:“那待之哥哥你喜歡什麼樣的呢?”
下一刻,光華流轉,再見時她卻一身紫裙,臉上英氣、傲氣具有,原本的盤發和散發變成了高長馬尾,只有兩縷鬢絲垂落,無風自動。
她同樣很美,只不過是英氣中流露着落沓的美,與其說是美,倒不如說是俊逸,只是眉間有股煞氣,神情雖然柔和卻滿臉寫着生人勿近。
這和裴清語還有妖族第一美人的蘇槿竹不同,裴清語是清冷脫俗,美得讓人不可逼視,但待人接物俱是不偏不倚,像她父親那般很容易讓人產生好感。
蘇槿竹是大方明豔,奪人眼球,雖無媚態卻總能有萬種風情。
林待之看着她,道:“扮的很像,但梁淺暮不會刻意做出這幅生人勿近的模樣,她的傲是刻在骨子裏的。”
“哦。”對面女子想了想,突然咳嗽了兩聲,轉眼變成了一副麻衣老人的形象。
這是諸葛先生。
他眼睛不知在看哪裏,只是道:“待之啊,你看老夫這扮相能否以假亂真?”
林待之捏緊了拳頭,點頭道:“嗯,看得我想打你。”
白澤似乎真的能感受他咬牙間的兇意,忙不迭又變回了裴清語的模樣。
她說道:“待之哥哥果然還是喜歡我這般模樣呢,眼睛都看直了。”
林待之突然有些反胃,道:“明明你長得又不難看,幹嘛老要變別人的樣子?”
白澤嘆了口氣,道:“無聊啊。”
說完,她一揚手,指着不遠處昏迷不醒的羅厭,道:“他被我玩壞了,還沒送出去呢。”
林待之:“……”
白澤突然眨了眨眼,低聲道:“天書真的在你身上?”
林待之沒有說話。
白澤道:“當年那老傢伙要我交出被封印的天書,我還不願意,哼,雖然他是那位結拜的弟弟,但我看他還不配。不過既然是給你這小傢伙,那倒也就罷了。”
白澤還不等他說話,繼續道:“當年你來這第九層,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回去嗎。還記得嗎,我當時變成女帝的樣子,你差點就給我跪下了,說什麼「神燈啊,求求您讓我回去吧」,誒怎麼了,現在腦子不疼了,神魂和身體的問題解決啦?”
林待之想着天機術,道:“腦子還疼着呢。”
白澤冷哼了一聲,突然問道:“你爲什麼又要進浮生塔?”
林待之道:“歸藏並不完整,所以我來入塔取點東西。”
白澤挑了挑眉,問:“你知道……你要取的是什麼東西?”
林待之臉都不紅,道:“那是自然。”
白澤突然皺起了眉頭,她覺得眼前這小夥子不太誠實。
怎麼不如十多年前好忽悠了呢?
嗯?
十多年前?
白澤突然想到了什麼,神色凝重,道:“你爲什麼可以再次進來?”
林待之道:“我有歸藏,爲什麼不可以?”
白澤搖了搖頭,只是看着他,彷彿林待之身上有極其讓她感興趣的東西。
半晌,白澤確認了心中所想。
她對林待之道:“你聽說過白澤圖嗎?”
林待之點頭道:“那不是你的家傳名譜嗎?上面詳細記載了上萬種鬼怪地精的名稱、技能及制御的方法,是刻錄着萬靈……”
說到這裏,他就怔住了。
白澤對他的反應很滿意,道:“那就是歸藏的扉頁啊,而我,正是天書歸藏缺少的書靈。”
原來是這樣嗎?
難怪浮生塔一開始就吸引着我和這歸藏,林待之恍然。
白澤伸出手去,道:“現在,把歸藏交給我吧。”
“讓我們,合二爲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