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身後有一個籠罩在黑袍裏的人,身形瘦小,看不清模樣,只是站得筆直,顯得極爲恭謹。
乾元帝開口了,道:“東西都給下去了嗎?”
黑袍聲音嘶啞,道:“給是給了。但如果殺不了,那豈不是損失一件至寶?還有那個明蘊宗弟子,爲何也要一併殺了?陛下就不擔心南方那瘋女人又瘋一次?”
乾元帝搖頭:“做戲也要做全一點,那小子好歹也是個大人物,死一個後生給他陪葬又怎麼了?殺不了的話,那就殺不了好了,左右是我們人族的人,就當朕賞賜給他們的。至於那梁淺暮,呵,朕倒未曾聽過,左右一個通聖,又哪裏怕她?”
“陛下這般肚量,實乃這十四州第一人。”黑袍低下頭,恭維道。
乾元帝道:“氣量不高,又如何養病養了二十一年。”
“在陛下這裏,確實學會了很多。”那黑袍又一記恭維,隨後轉頭認真看乾元帝的臉色,斟酌道:“之前我拿着山海令去寄月湖下做手腳,世子殿下似乎有所察覺。”
乾元帝放下茶,聽着這句只有陳述,並無個人主觀揣測的話,點了點頭,道:“破而後立,君羨不錯。他是我李家兒郎,我這做叔父的很喜歡他。”
黑袍點了點頭,明白了陛下的意思,隨後問道:“聽說近來各地天災人禍甚多,魔族也蠢蠢欲動。陛下儼然是這世間第一人了,我們爲何還要一讓再讓呢?”
乾元帝瞥了黑袍一眼,道:“二十年都忍了,再忍些日子又算得了什麼呢?你要知道,獅子搏兔亦盡全力,我能示敵以弱的時候,幹嘛非得去成爲衆矢之的呢?”
說完,他擡頭看起了月色。
那明月雖亮,但他卻知道,其後藏在雲層裏的星辰其實比明月更大更亮。
所以就算今日林待之不死,又算得了什麼呢?
他乾元帝還是能當那隱藏在暗處的星辰啊。
……
寄月湖邊的黑幕中,西廂房塌了,東廂房也塌了,耳房消失了,平日裏用不上的柴房也成了一片廢墟。
只有正廳和同樣用不上的茅房還儼然矗立着,但離成爲一片塵土也不遠了。
林待之扔給柳飛一把劍,那是雲起。
因爲有劍主人的意志在,所以柳飛不須淬鍊,也能很快上手使用。
因此,實力大增的柳飛和林待之一左一右,成掎角之勢,圍住了摩南。
不愧是身體強大的魔,即使是胳膊斷了,剛接好便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恢復,還能提起力,又和林待之對了一拳。
平分秋色。
連柳飛也不由大驚,道:“林兄你喫什麼長大的?就算你鳳火淬體,也不至於此吧?莫不成是這傢伙腎虛,堅持不了多久,現在都是在強撐着?”
故而他眼中涌現明亮的光,興致沖沖地加入了戰局,在用雲起劍給摩南添了好些新傷後,便被一拳轟了出來,如願以償地撞散了本就岌岌可危的茅房。
摩南狠狠地淬了一口血,惱火看着飛出去的柳飛,心想這傢伙怎麼也這麼耐打?
他盯着林待之看了很久,道:“我現在終於明白了,天書在你身上對不對?不然你不可能這麼厲害。”
摩南道:“神皇前些天神念來了洛城,今天找上了我,給了我封天錐,殺得就是你們這兩個可能帶有天書的人。”
林待之皺眉道:“天道封印破了,你們的目的不是達成了嗎,爲何還要繼續動手?”
摩南道:“你說呢?上一任天書的主人是女帝,你說神皇陛下爲什麼要潛伏多年的我來殺你們?”
反派話多還喜歡透露情報,要麼就是有些大病,要麼就是有恃無恐,但一般來說都是前者居多。
林待之想了想,問道:“你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將死之人罷了。”
摩南脣角帶血,鬼魅一笑,身上驀然爆發出更爲強大的力量,然後一手探進了地底。
頓時草木凋零,似乎空氣也被抽離了。
他獰笑着,大聲道:“難道你就沒看出來,我是在拖延時間嗎!?”
他的氣息正在重回巔峯。
林待之笑了笑,感受着自己逐漸恢復的神識,道:“很巧,我也在拖延時間。”
摩南驀然一怔。
林待之大聲道:“柳飛,就是現在,快。”
“好,小飛俠來了!”
一聲長嘯,一道恢宏的劍光沖天而起,場間溫度急劇下降,那散逸而出的劍氣,四撞在了黑幕上,黑幕震動,似乎也在不住寒冷,進而到發顫。
林待之讓開了身,有朵朵寒梅綻放,大雪簌簌而下。
那寒梅一路開到了摩南身前。
他猛然擡起另一隻手迎擊。
劍光一閃而逝。
“鐺——”
劍光劃過,黑幕上,竟多了一道淺痕。
摩南不可置信,艱難轉動眼珠,嘴裏含糊不清,道:“這……這是什麼劍……”
柳飛無力垂落了手,跌坐在地,大口喘氣,對林待之道:“怎……怎麼樣,我悟出來的心劍合一。”
話音落下,摩南的脖子上出現了一道細痕,有血滲了出來。
他顫巍巍伸出手去,想去抹平那道血痕,可一不小心碰到了腦袋上。
“咕嚕——”一聲。
他的頭滾落在地,喉口還在不停冒着鮮血。
黑幕轉眼消失了。
柳飛驀然瞪大了眼,在地上翻了個身,訝然看着手裏的雲起,道:“小爺知道很厲害,但沒想到竟這麼厲害?”
林待之不動聲色地收回手指,看着柳飛,眼裏多了絲讚賞的光芒,由衷感慨道:“柳飛你這一招確實厲害。”
柳飛挑眉笑笑,擦去脣角淌下的血,道:“你也不賴,你也不賴,你剛剛那是什麼拳?還有他說什麼天書?”
林待之想了想,道:“改天告訴你。”
話音落下,他走到一旁拔出了地上的封天錐,然後又過去扒了摩南的星羅衣。
他看着柳飛,問道:“怎麼分?”
柳飛看着眼前的一片平地,嘆道:“林兄你家都沒了,還想着分贓呢?都給你得了,你比我慘。”
“你真不要?”
“那是,我也不要多的,你把你那戶部沒拿的三十兩匾額銀給我就行,我明天就去取銀子取劍去。”
“那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