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待之答應給申繡銀子讓他送自己一程,雖然沒說多少,但申繡卻很實在,他想着去哪都是修行,還能賺銀子,多好。
他之前除了要供養洛城外的流民們,還說自己想要銀子來買些修煉物事,比如說靈石、丹藥、藥材、兵器之類。
柳飛有次問他,說是不是造化宗小氣,不給他分配這些東西。
他很誠懇說是能多一分修爲就多一分,多一分就足夠殺很多人。
於是在一道槍光落下後,林待之問了他之前那句話。
申繡愣了一會,然後點頭:“我知道,但我不說。”
林待之本就沒打算深究,只是聽他這麼一說又多出了幾分猜測。
林待之道:“我看古籍上說,女帝在位期間,南疆妖族聯合海妖和海族打來打去,不勝其煩,從海底打到海島再打到沿岸。女帝生性良善,不願見衆生受苦,難得出了一次手,幫他們解決了紛爭,於是兩族都願意同人族結盟。”
申繡沉默了會,道:“你指的生性良善,是指她一劍劈死了兩個通聖境大妖,一拳重傷了海族最強者嗎?”
“史書上這麼說的。”林待之一副我可不管的模樣,繼續道:“海族咽不下打了數十年的一口氣,她就把那通聖境蛟龍的妖骨抽了,送給了海族。妖族覺得海族奴隸了海妖,還霸佔了南海萬里疆域,於是女帝就把南方沙礁那一片海域劃分給了妖。爲此,史書上還特別誇了一句女帝聖明。”
話語期間,他看着申繡手裏那名爲如意的骨槍,目光悠悠。
申繡也注意到了他的動作,沒有說話。
“對了。”林待之遞出一片金葉子,道:“這是你送我過來的路費。”
申繡接過,然後轉身便欲離開。
林待之高聲道:“十八年前,東海之濱有漁民見千百將士闢海上岸,長夜如明,只知道沉了兩座海島,死了好些魚蝦,然後傳聞帶走了一個女子。”
申繡腳步頓住了。
林待之繼續道:“十三年前,洛城外流民打獵,聞聽秦淮有窸窣之聲,尋到了一個奄奄一息卻仍抱着長槍的銀髮男孩,於是帶回村中救治。”
申繡擡頭看天。
林待之說道:“修行十二載,你可以相信手裏的槍,但不能只信手裏的槍,柳飛尚且都懂這個道理,你又怎麼會不明白?”
申繡轉過了身,誠懇看着他,道:“要我怎麼做?”
林待之眼裏多了些笑意,他看着前方一衆朝廷兵馬,道:“你過去和領頭那人打一場便好。”
……
天涼城外有一處山谷,專門生產硝石礦,聽說前段日子礦洞坍塌,死了好些人。也有人說挖出了詭異的黃金,所有人都中了邪,殺成一片。
不管怎樣,最終是被朝廷武力鎮壓了。
領頭的是涼州都司的副指揮使,八年前青雲試十五名,周檢,三品巔峯武夫。
三天前洛城傳來御令,說是要派重兵看管此地,他很不幸被派到了這裏。
在他看來,這活簡直就是在侮辱他。
說什麼不能進去,又說什麼要鎮壓裏面逃出來的平民。
他見過,那些百姓好些都瘋了,看起來和某些大妖蠱惑人心的手段差不多,但上面就是不讓他進去探查,這可就把他急壞了。
他生來便是個耐不住性子的武夫,如今此處荒煙野蔓,哪有什麼趣味可言。
就在他閒得和將士們用車前草玩起了鬥草遊戲的時候。
一個帶着兜帽的蒙面黑衣人從天而降。
他面無表情向前方走去。
一將士執戈攔住了他,道:“涼州都司麾下辦事,閒人免進!”
那人一聲不吭,往前踏出一步。
將士執戈便要上前制住他。
一道氣浪掀了起來,塵土飛揚。
那將士摔了出去。
驚動聲吵到了玩得正開心的周檢。
“拿好,回去供着。”
他向前走去,每走一步,骨節便嘎吱作響,走至黑衣人身前時,氣息已經來到了巔峯。
周檢感受着黑衣人身上的鋒芒之意,也看到了之前迸發的那道氣浪,於是他擰了擰指節,挑眉問:“三品劍修?”
黑衣人不說話。
周檢道:“你知道的,一品以下,同境界武夫堪稱無敵,更何況我是三品巔峯。”
黑衣人一拳打了過來。
周檢沒能躲開,被一拳砸到了腦門。
黑衣人反而倒退五步。
周檢惱火道:“我本想陪你玩玩,躲一下你的招式,沒想到你這麼不講武德,只會偷襲是吧?”
他怒了。
黑衣人又是一拳。
周檢還是沒能躲開。
兩拳。
三拳。
……
十拳。
周檢有些氣急。
黑衣人再出一拳。
“咔嚓——”
黑衣人手摺了。
“我不躲了,你能奈我何?”
周檢放下自己的拳頭,道:“你怎麼不出劍?嗯?難道說你其實是武夫?嗯?不對,你這拳頭軟綿綿的,跟沒喫飯一樣,哪裏像個高貴的武夫了?”
黑衣人並不理他。
周檢被這種無視的眼神看的有些不耐煩,小腿繃緊,身子微屈。
只聽得一聲氣爆,無數煙塵在他身後揚起,周檢如離弦之箭,帶着毫無花假的拳頭,轉眼間便來到了黑衣人近前。
一聲巨響。
黑衣人倒退數十丈,他手裏橫格着一支骨槍,兜帽散落,露出了一頭瀟灑銀髮。
周檢皺眉,道:“銀髮,執槍,三品,你爲何要假扮今年的武狀元?究竟有什麼目的?”
黑衣人不知道該怎麼回答,只是右手身前轉槍,然後斜甩而下。
額前的銀髮小小地跳了起來,然後落於眉間,分外絲滑。
周檢覺見他裝得有模有樣,於是心中也不由暗罵了句真假。
這是當他傻嗎?
“哼,我今天必打得你滿地找牙!”
一聲厲喝,周檢提氣揮舞着拳頭衝了過來。
兩人間的戰鬥化作一道道殘影,在荒野裏顯得甚是激烈。
黑衣人不知爲何,似乎沒出全力,躲閃卸力居多。
周檢也因爲將士在身邊,施展不太開,所以只是貼身肉搏。
兩人你來我往,卻算不上盡興。
千百招過後,周檢一次賣出破綻,骨槍刺中了他的腰,卻沒法深入,只是帶起一道血痕。
他錯身而過,極其強硬地一拳轟在了黑衣人的肩上。
五分力。
氣息激盪。
黑衣人倒飛而出。
周檢看着身上正慢慢消失的血痕,大口喘氣。從先前的戰鬥裏,他憑藉着氣息和眉眼判斷黑衣人年齡並不大,現在見他踉蹌着單手爬起,頓時起了惜才之心,大聲道:“喂,小子,你槍法不錯,跟誰學的?不知道和那申繡比怎麼樣?”
銀髮少年不想說話。
渾身疼痛裏,他看到極遠處的林待之已不見了蹤跡,然後化作一道槍光遠去了。
周檢挑了挑眉,沒有去追。
“這高冷不理人的模樣,真是像極了我當年啊。”
他摸着下巴,吩咐一邊的參軍:“傳出去,就說妖族高手僞裝成武狀元申繡的模樣,試圖刺殺本指揮使,營救已經被我們圍住的大妖。”
參軍疑惑道:“但聽說欽差一行人已經到了天涼城,那人該不會就是申繡吧?”
“真是蠢得很!”
周檢一個大手就拍在了他的腦門,惱火道:“跟了我這麼多年,也沒半點長進!那妖變得越像,越是表明他心虛,懂不懂什麼叫人性!他以爲我會覺得他是申繡,我偏偏不這麼想,有什麼圈套自然就對我無用,這波啊,本指揮使的層次在他之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