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害怕，但也難免細想裴清語到了這裏會是怎樣。
當初在鳳鳴山上的棲鳳寺，林待之可是見過很多次她強裝鎮定的模樣。
和修爲並無多大關係，該怕黑還是會怕黑，只不過她掩飾得極好，就像她這些年她始終獨自一人。
裴閣老說什麼也只是祖父，更何況還有一整個朝堂等着他打理，很難想象那些沒有父母的日子裏，她是如何在衆多後輩裏成長到如今的地步的。
想到這，林待之笑了笑，收起那些愧疚追思的情緒，心說我也三品了，以後可由不得她欺負了。
他取出了歸藏，看着眼前的黑霧，道:“出來。”
龍龜落到了他的肩上，夢貘飄了出來，繞着他轉了個圈。
林待之挑了挑眉，從扉頁裏扯着檮杌的尾巴就把它拖了出來。
檮杌齜牙咧嘴，一臉不服氣地看着他。
林待之道:“我不知道歸藏到了什麼境界纔可以幫你重鑄肉身，但至多三年，我會借涅槃之力幫你，所以你只需要給我打三年工就好。”
檮杌依舊衝他哈氣。
“吼——”龍龜咆哮了一聲。
檮杌小脾氣瞬間就上來了，一個撲躍就要衝上來和它打架。
可它停在了半空中，因爲有人踩住了它的尾巴。
林待之道:“不管你願不願意，都阻止不了我進入你的靈體，所以請你忍一下。”
話音落下，林待之閉上了眼。
檮杌翻了個白眼，然後啪嘰一聲摔在了地上，四腳抽搐。
林待之頭上有冷汗滲出。
雖然有主僕之間的聯繫，但初次總還是會痛些，更何況在神魂這個方面，一人一獸都很是強大。
神魂間碰撞帶來的痛苦自然不必言說，檮杌甫一接觸便疼了半死，林待之也不例外。
但他總歸是主導者，也對這種事情比較熟練，很快就佔據了檮杌的靈體。
被林待之控制住的檮杌一個翻身站了起來，看着眼前自己的臉，不知在想些什麼。
與此同時，林待之也睜開眼，看着檮杌，感覺上有些奇怪。
他開口道:“歸藏三品後，可以讓你們的靈體化爲實質，並且能讓你們其中一個或者一起，同時擁有等同於它的靈力境界，也就是說你現在是三品的檮杌。”
檮杌沒有說話，不止是因爲之前的它沒去學人類怎麼發音，更因爲現在自己和自己說話會很奇怪。
林待之開口道:“去吧。”
檮杌轉身擡腳便離開了。
心分二用對林待之來說並不難，但同時控制兩個身體做不同的事情實在有些累，除非用道門某種祕法將兩個意志分離開，只能相互感應，而不能五感共通，到了合二爲一的時候，記憶纔會結合在一起。
如果不是處理諸天外遺落物太過麻煩，林待之也不會用這樣的方法。
按他的理解來看，不將這些妖靈們放出來而收玉簡到體內的話，等同於是雙核驅動，放出來則是多屏互動，各有優劣而已。
值得一提，金丹裂了開來，林待之用涅槃之力給自己造了個靈墟，裏面的一切物事也就留在了靈墟里。
五顆道樹圍着一團虛無縹緲的氣體，就像天地初開時的至暗混沌。
……
林待之的意識領着檮杌深入黑霧。
周遭烏漆嘛黑，但他卻看得分明。
黑暗裏有精光一閃而過。
檮杌長尾如劍光，直刺而出。
一聲嗚咽，溫熱的鮮血淌落在地。
藉着長尾上息壤攝出的淡淡光華，有隻眼冒綠光的灰狼死在了空中。
這是一隻大概六品的野狼。
但它活到了最後，所以它成了六品。
以境界和肉身強度來看，這野狼差不多能輕鬆打一百個手無寸鐵的成年人。
可惜不湊巧，它遇上了能打一萬個成年人的檮杌。
當然，那都是連基本武功都不會的普通人。
檮杌將它甩飛在一邊，然後擡起爪爪，悄無聲息地向前貓了過去。
黑暗映着它那漆黑的毛髮，滲人的鬼臉，彷彿融成了一片。
礦洞裏再無別的活物了。
它走到了地底深處。
血池。
上方如血肉般交織的藤蔓。
跳動的心臟。
一如既往。
於是看到這一幕的林待之也不由懷疑，這玩意是否有生命？
那類似於心臟一般的巨大跳動物又是什麼呢？
從上一次戰鬥中他明白，那心臟並非實體，也就是說一般的物理攻擊很難對它造成傷害，除非歸藏本體。
同時它還能影響有生命的鮮活之物，類似於寄生一般，融進人或者獸的體內，由身體影響意識，進而將它魔化。
但好在，檮杌也並非實體。
而且它還有手段剋制這顆心臟。
長尾揮舞中，劍光交錯，劍意鋒利至極，所到之處，將那些藤蔓斬了個乾淨。
鮮血淌落，碎塊濡溼在一起，融入了那方血池。
心臟消失了，檮杌敏銳察覺到有什麼東西一閃而過。
三品的境界對此總算有了一絲防備能力。
原來想逃。
檮杌沒有追，只是長尾一甩，有三兩泥土濺入了血池當中。
這是息壤。
息壤者，寓生生不息，自發生長之意。
這種神土的特性之一就是可以無限膨脹。
土克水，不一會，那些血池裏面的污穢雜物就被慢慢變大的息壤包裹住了。
息壤變小，血池也跟着壓縮，隨後變成了一個極重的小泥球，沒有半點溢出。
檮杌將泥球掛在了自己尾巴上。
然後等待着獵物的迴歸。
林待之的真身站在黑氣瀰漫的礦洞前，從檮杌踏入血池所在地的那一刻，他就擡起了手。
歸藏中，屬於檮杌的那一頁扉頁開始流轉光華。
三品初的靈力蓬勃而出，一小堆青黑色土壤被他捏在了手中。
林待之將它們灑了出去。
遇風而自發擴大，一道屏障就此展開。
當黑霧更加蓬勃的時候，他聽見了“砰砰砰砰——”的心跳聲。
這不是小鹿亂撞，這是氣血澎湃。
他腦子有些熱。
歸藏被他插在了屏障上。
很快，這支玉簡便融化開了，成了流動的水，覆上了息壤所化的土牆網上。
息壤又撐開數丈。
於是黑霧再無半分溢出。
一段時間後，黑霧散去。
檮杌拖着兩個泥球從礦洞裏走了出來，長尾上繫着兩個小泥球。
其中一個還不停漲大變小，就像一顆心臟。
林待之將歸藏喚了回來，變成了一把長劍。
然後他挽劍插下。
心臟消失了，另一個泥球也散開了，然後息壤化作一道道靈力重回歸藏。
世界恢復清淨。
林待之收回了神魂，檮杌甩了甩腦袋，走路搖搖晃晃，感覺靈體被掏空了一般，頗有點腦幹缺失，四肢不聽使喚的樣子。
林待之卻分外滿意。
“收工，該去下一處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