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修練劍修意,常有神念馭劍,以修神魂爲主,鍛體爲輔。
儒者修心,養天地之浩然正氣,動言間可驚鬼神,邪祟莫欺。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十年前的林待之走得是和練槍的申繡一個路子。
只不過現在嘛。
不好說……
申繡看着包圍了整個山莊的封天錐屏障,心裏有些疑惑,但沒有問。
他對於能猜的東西,向來都很吝嗇語言。
而林待之方纔說的話,他是真猜不透。
申繡眯着眼,望向山莊內,道:“我看不清。”
這是在問林待之爲什麼能以神識感知到莊內的事,而他卻不能。
早就將歸藏入體的林待之沒有回答這個不算提問的提問,只是突然想到了一些事,道:“清語她肯花大價錢讓你跟着我,就沒有考慮過遇到生死危險,你跑了怎麼辦?”
申繡道:“我不確定我跑的有沒有你快,但如果你跑不了,我會留下來。”
這是說自己要給他斷後。
林待之道:“真不要命?”
申繡看了他一眼,道:“她說我如果死了,她還有你,都會幫我去做我想做的事。”
林待之不知道他具體指的什麼,只是看着他依舊耷拉着的胳膊,想了想,道:“你過來一下。”
申繡聽話上前。
林待之搭上了他的脈。
申繡下意識裏便想躲閃,但沒躲開。
林待之的手像有魔力一般,纏住了他的手,然後手指扣在了他的腕上。
“別動。”林待之這樣說道。
一股極其鋒芒的劍意進入了申繡的體內,沿經脈流向了他的臂膀處。
那殘留的拳意頓時如冰消雪融一般散了開。
緊接着,劍意散去,化爲無數道暖流沿經脈四處遊走,很快便將之前斬滅拳意時勾動的傷勢恢復如初。
申繡面色蒼白,挑了兩下眉。
林待之道:“抱歉,手法簡單粗暴,緊急了些,不然會處理得更好。”
申繡吁了一口氣,三息之後已然恢復如初。
他的脣薄而櫻,一對劍眉濃淡合度,細想事情時便會抿脣皺眉,便彷彿田野間獨自淋雨的少年,一身紅甲,銀色髮梢寥寥幾許,更顯身材挺拔。
他開口問道:“你究竟是誰?”
這話難得多加了兩個字,用來表達他實在想不通的情緒。
林待之道:“你是真的很想知道?”
申繡搖搖頭,很是誠懇道:“我並不想知道,只是有些時候頭疼會比較惱火,尤其是在拿你和青……”
“誒,我想說誰來着?”
申繡犯難地揉了揉腦袋,然後一臉疑惑擡起了頭,道:“剛剛我問了你什麼?”
林待之道:“你讓我給你安排任務。”
申繡不疑有他,認真點了點頭。
“怎麼做?”
“我們先進去談談,收拾完邪祟之物後,再將那個人揪出來。”
“什麼人?”
“入魔之人。”
“如果他們不願意和我們談呢?”
林待之看了眼申繡握槍的手,道:“那你用槍和他們談。”
“行。”
申繡是個爽快人,不像柳飛。他從來不會問爲什麼要做,只會思考能不能做。
當林待之和他商量好後,兩人便一起跳了進去。
沒有門衛,大門也未曾開,所以手段也暴躁了些。僕人和護院看見了他們,紛紛扔下手中原本就漫不經心的活,四散而逃。
申繡道:“這是怎麼回事?”
“大家疑神疑鬼慣了,自然如此。”
林待之瞥了一眼前院開得正熱烈的荷花,徑直沿着石橋走向了前殿,一路驚起了好些白鷺。
申繡快步跟上。
兩人暢通無阻,如入無人之地。
四下的人各自都離得很開,顯得極其警惕。
林待之邊走邊看。
申繡道:“看出了什麼?”
林待之搖了搖頭,道:“僅憑感知很難判斷,那人並沒有完全入魔,不動用靈力就無從發覺。”
申繡道:“我有個辦法。”
林待之詫異道:“什麼?”
“白鷺山莊合共四百多人,除莊主外,我壓下境界可以和他們每個人都打上一場,逼他們使出全力。”
林待之愣了一會,心想申繡莫非是被小飛俠附體了,思路竟也這麼清奇?
壓境界打敗對手不比當初以實力碾壓其餘考生,更何況還要逼出每一個人的絕招。
難。
除非你把浮生塔第七層搬過來。
林待之否定了申繡的想法,道:“我可不希望回去後,給你添上一筆累死的因公殉職。”
申繡認真想了想,道:“累不死我。”
林待之也很認真地看着他,突然道:“其實有些時候,一個人做事是挺累的。”
“我比較習慣。”
“總要試着去接受,人又不是神,並非全完獨居的個體,很難一個人孤獨地活着去做一些難如登天的事情。”
“我明白,但不適應。”
“正因爲這樣,所以洛城外的那些流民幫了你一次,你就能記很多年。薄情之人最多情,多情人卻寡情。柳飛雖然也有心心念唸的人,但實質上他還是和你是兩個極端。他看上去同誰都很好,實際上誰都很難走進他的內心。你看上去對誰都很冷漠,實際上心思卻極其單純。”
申繡不說話,只是跟在他身後走着。
林待之繼續道:“認清自我很簡單,但卻又很難。旁人幫你看那只是旁人眼中的你,實際上,你自己如何看自己更爲重要。”
言談期間,兩人來到了後院。
這裏端坐着個老者,正是安魂境的儒生,也就是三品的實力。
只不過儒家的三品,含金量就大了去了。
林待之看着嘴裏唸唸有詞,額間冷汗不斷的老先生,嘆了口氣,道:“儒修大義,是非吾輩能及。”
老先生說話似乎帶些北地的口音,加上語氣虛弱顫抖,申繡一時也沒聽明白什麼。
他湊近了些,跟着道:“妖……魔……鬼……怪……”
林待之接話道:“諸邪退散。”
申繡問:“該怎麼做?”
林待之心想,如果是柳飛在這裏,肯定不會問自己要做什麼,而是飛起一腳將老先生踢開,然後大吼着“小飛俠來了!”便衝上去接替老先生的位置。
當然也有可能轉身就走。
畢竟他是自由自在的小飛俠。
林待之感受着身後幾道快速接近的氣息,對申繡道:“你攔住他們,我下去看看。”
然後他朝着何先生走了過去。
“攔住……”
那個誰字還沒落下,申繡就看到了落下的一羣人影。
這是匆匆到來的鹿家父子和屬下們。
鹿鳴蒿看着朝何老走過去的林待之,喝道:“不能過去!”
鹿湛拔劍斬出。
一柄長槍揮散了劍氣。
申繡擋在了他們身前。
鹿鳴蒿道:“此地神識晦澀難行,你們是如何闖進來找到此處的?”
申繡沒有說話,向前走着的林待之也沒有說話。
鹿鳴蒿皺起了眉,道:“動手。”
然後他率先向林待之那邊衝了過去。
槍光閃爍,申繡連出七槍,攔住了他們。
鹿鳴蒿沉聲讓大家一起上,也不管這個酷似那傳說中申繡的少年的身份了。
一行人交戰在了一起。
另一邊,林待之走得很快。
眼前的何先生眼角跳動,蒼老寫滿皺紋的臉上因爲憂慮而顯露出不正常的紅潤。
“不……不要……靠近……”
林待之不聽勸。
“小……小友……莫怪……”
那老先生咬着牙,牙齒打顫擠出了這句話,雖然一聲清喝。
“退離此地!”
無數道莫名氣流激盪而起,天地之間彷彿得到了某種赦令,一種規則的力量很快就束縛了林待之身體,想要將他扔出去。
林待之並指如劍,輕輕一劃。
紋絲未動。
何老先生吐出了一口鮮血,然後歪倒下去。
黑氣滾滾而出。
“你們都做了些什麼!”
鹿鳴蒿一聲怒吼,驟然爆發更爲強大的力量,揮刀斬下。
申繡持槍擋住,嘴角溢血,腳步未離原地三寸,盡數喫下。
林待之扶起了老者,注入一道涅槃靈力幫他護住心脈,然後頂着黑氣,走進了洞裏。
“轟隆——”
洞塌了,無數看似普通的青黑色土壤掩蓋住了洞口,黑氣戛然而止,轉瞬便無影無蹤。
鹿鳴蒿父子愣在了原地。
申繡拭去嘴角的血,默默調息着,依舊冷眼看着衆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