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沒喫早餐,你要不要喫一點?”我拆開一盒曲奇餅乾,拿出一個遞給鄭佳祈。
“不太想喫。”鄭佳祈接過餅乾,一小口一小口的咬,過了好久手裏還剩下一大塊,“感覺有點不舒服。”
“是路上着涼了嗎?”我記得她在地鐵車廂的空調吹風口坐了一路。
“不是。”她看看手裏的餅乾,“好幾天前就有這種感覺了。”
“欸……”我摸摸她的額頭,溫度很正常,“實在不想喫就別吃了吧。”
“也不是特別難受。”她的頭靠在我肩上,我能聞到她身上淡淡的香味,“這次回去……我也可以順便見見你家裏的人吧……”
“這才談了多長時間就急着要見家長啦?”我好笑地看着她。
“反正要過一輩子,見家長這件事當然是越早越好。”
“我現在可還沒有做好共度餘生的準備哦。”
我說了,儘管這句話很傷感情。畢竟有些事不能太早下結論。
“誒……也是呢……畢竟你和我才談了幾個月。”鄭佳祈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的那種,“但是我喜歡你可是從好久以前就開始啦。”
“好久,是指多久?”
又是很傷感情的一句話呢,但我還是想問。
“嘻嘻,不告訴你。”她吐舌頭,“等你娶我的時候再給你說。”
要是……不娶你呢……
我心裏想着,終究沒有把這句更傷人的話說出來。
登機。
滑行。
升空。
靠窗的座位,在飛機升到雲層上之前,我發現下面汐海羣島的形狀就像我給鄭佳祈買的那個四角星形狀的吊墜。
鄭佳祈戴着耳機睡着了。我悄悄地取下她的一隻耳機,塞到我的耳朵裏。
她在聽什麼呢。
這傢伙是怎麼聽着電音睡着的?
我拿起她的手機想要切歌。和她在一起的這麼長時間我都沒有想要翻她手機的心思,現在突然心血來潮。
手機沒有密碼,壁紙是汐海大學圖書館門口的那家咖啡店,看樣子是她自己拍的。
手機上沒什麼東西,除了系統自帶的應用和一個社交軟件之外,就只有我之前喜歡的那幾款遊戲。
圖庫,通話記錄,瀏覽器歷史……
搜手機還要看什麼地方來着……
不記得。
我點開圖庫。
1900多張照片。
好多都是我……
還有幾十張紙質文件的掃描照片。
五份病危通知書,最早的一份是四年前的。十幾張醫院賬單,好像都是那些抗癌藥物。十幾份攝影作品獲獎證書。
突然就不想翻下去了。
她的生活……好像只有我和她的病,連那些獲獎作品都是拍的我和我身邊的事物。
切了一首歌,我沒有聽過,是很舒緩的純音樂,把那個隨機推薦給關上,改成單曲循環。然後把耳機塞回鄭佳祈的耳朵裏。
飛機遇到了點小氣流。
我看着鄭佳祈的睡顏。
她太累了。
飛機歷時六個小時穿越幾千公里,降落在辰國境內的雲山市。
“辛苦你了,接下來還有三個小時的高鐵。”
“沒關係。”鄭佳祈背起自己的小包,隨我一起換乘去了高鐵站。
三小時的高鐵,然後又是三小時的大巴,到達鄉下時已經是漫天星斗了。
村子的東頭搭起了棚子,晚上八點多,那棚子周圍竟然還是滿滿的人。
村子不算大,即使是現在這個年代還保留着以前的淳樸。那些因爲時間太久而看起來面生的叔伯們圍坐在一起打牌,見了我很熱情地打招呼。
“爺爺呢?”我把行李放在村口,並不擔心同村的人會把它拿去。
“田裏逮泥鰍去了。”
“哦。”
爸媽這會兒應該還在辰國駐梵珈的大使館呢,公務在身,又是個不能團聚的夏天。
偷喝了我的蘋果醋的壞爺爺。
不來見我。
那就去找找他吧……
以往的這個季節,爺爺該給我去批發雪糕了。奶油的,加了花花綠綠的果醬,外面包着一層冒充巧克力的代可可脂,兩三塊錢一根,鄉下只能買到這種,但異常地好喫。還有那種色素加水果香精的棒冰,甜得發膩,很涼,晚上洗漱前偷喫一根,雖然免不了捱罵,但燥熱的夏天晚上入睡的時候卻不再流汗。
現在要喫只能自己去買了。
“看看你皓文哥哥,這可是從國外回來的留學生!”
“你看人家段皓文,上完大學就帶回來女朋友,你再看看你,這麼大了也不找個對象!”
“段皓文啊,結婚的時候可要請全村人喝喜酒哇!”
我把從汐海買來的一些小禮物分給鄉親們,都是些很平常的小玩意兒,或許很多東西的標籤上還會印着“辰國製造”的字樣。
……
過了好一陣子,我從人羣中脫身,我在外面人不多的地方靠在草垛上,任由鄭佳祈給我擦掉臉上微微的汗。
“想喫雪糕嗎?”我看着她。
我們去找雜貨店。
以前的那種奶油雪糕已經不賣了,只有現在城市裏買的用紙盒包着賣十元一支榴蓮味的昂貴產品,倒是一包一塊錢的冰果還有賣,葡萄味的,蘑菇形狀,一包六七個。
離開了吵鬧的親戚們,鄭佳祈嘴裏含着一個冰果吸溜着冷氣陪我在田埂上走,圍着村子繞了好大一圈,中途不慎踩到了好幾棵地裏的青苗。
幾棵老香椿樹因爲架電線砍掉了,但大杏樹還沒有砍,樹上已經有了青色的杏子,我摘下來幾個在衣服上蹭乾淨,酸得鄭佳祈愁眉苦臉。
繞了好幾圈也沒有找到爺爺,看來去了更遠的地方。
走到不知道什麼時候,一直到村莊裏的人都散去了,我和她沿着土路回了村子。
腳步在村邊一棟二層小樓前停下。
“進去看看嗎?”鄭佳祈把冰棍的木棒隨手扔掉。
我看着在歲月中失去了窗玻璃的二層窗口,發現自己已經好久都沒想起來過“曉曉”這個名字了。
“這房子鬧鬼哦。”我盯着身邊的人。
“你在試探我的膽量?”她嘴角上揚,“你覺得我會怕鬼?連死掉我都不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