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倒回幾分鐘前。

    謝良工正在盤賬,手裏的算盤打的噼啪作響,手邊兒堆了一摞字紙。

    這時,看門的那個壯漢急匆匆撞了進來,手上拿着一封信。

    “良哥,門口來了一個人,點名兒要找你,但他敲門用的又不是咱們的暗號,我就說,這兒沒他要找的人。沒想到他給了我一封信,讓我給管事兒的看看……”

    謝良工眉頭一皺。

    “拿來我看。”

    手摸到信紙,他便臉色一變。

    再定睛一看,果不其然,就是他寫出去的那封。

    呵,他還想給對方一個下馬威,誰承想,反倒叫人把這個下馬威給到了臉上!

    那些盯梢的人都是吃閒飯的不成?!

    還不如死人!

    壓抑着內心的怒氣,謝良工快速收拾好桌上的東西,披上外衣,起身朝大門走去,面上則快速掛起如沐春風的笑意。

    “這位就是剛子兄弟了?未曾見面,卻聞名已久啊。幸會,幸會!”

    兩人目光相對,火花四濺。

    這一瞬間,他們都知道了,對方是和自己一樣的人。

    嘖,不好應付。

    “我對謝先生也是久聞大名啊。”

    “哎,這年頭,哪裏敢稱什麼先生?剛子兄弟叫我一聲小謝就好。”

    “我哪裏能這麼稱呼您?那我就叫你謝兄弟了?”

    “剛子兄弟?”

    “謝兄弟?”

    兩人哈哈大笑,並肩攜手向內走去。

    但實際上,只有他們彼此知道,這表面上的一團和氣,有多少真心,多少假意。

    兩人在炕上左右安坐。

    自然有人拿搪瓷杯給他們端上水來。

    水裏飄着兩片曬乾的薄荷葉子,水也呈現淡淡的黃色,散發着薄荷的清香。

    何雨棟微抿一口,面帶笑容的說。

    “一看到謝兄弟留下的信,我忙不迭的就過來了。沒打擾到您吧?”

    “沒有沒喲,哪裏會打擾。貴客臨門,蓬蓽生輝啊,哈哈哈哈。”

    “過獎了,過獎了,貿然上門,沒給你添麻煩,讓您拿大掃把把我給打出去,已經算是萬幸了。”

    “剛子兄弟哪裏話來?你只要來我這裏,我隨時掃榻相迎!”

    兩人笑容滿面,你來我往,互相客氣吹捧一番。

    還是謝良工先開口的。

    “剛子兄弟,一直是找黑猴那小子出貨的?”

    “是,多年之前,我和他有點緣分,就帶着他發點小財。”

    “原來如此。”

    謝良工微微點頭,神情若有所思。

    少時,他又道。

    “那,有兩個毛頭小子,拎着筐就出來買東西的,可也是你的人?”

    何雨棟一拱手。

    “這倒是我要和謝兄弟道歉的事兒了。”

    “哦?願聞其詳。”

    “我手頭有一批大貨要出,但我估量着,黑猴的水平,是喫不下那批貨的。”

    “哦?”

    “我倒是想和謝兄弟聯繫啊,可我能怎麼說?直接找上門來,和你說我有一批大貨,你收是不收?”

    “啊……”

    “正好我瞅見這倆半大孩子,就撒出去先替我談探個路。”

    何雨棟的手指在桌面輕輕一叩。

    “這不,我就上了您的門了?”

    見謝良工面色不渝,何雨棟便又笑道。

    “那可是批好貨,量大質優,我總得找個有本事的下家不是?”

    “這也是咱們兄弟倆之間的緣分了。”

    “不然,截住那倆小子的,怎麼是謝兄弟你呢?”

    謝良工略一思索,展演一笑。

    “倒是咱們兄弟倆的緣分了。”

    “就是不知,剛子兄弟的大貨,是什麼貨呢?”

    何雨棟拿眼環顧一圈,也不說話,只從袖中拿出一張紙片,拿在手裏,讓謝良工看。

    謝良工眯着眼睛,看清了上面寫的是什麼,不由得在心裏倒抽了一口涼氣!

    這是一張貨運單。

    貨運單上,寫的是……

    是整整三噸的細糧!

    白麪!

    全是富強粉!

    這一批貨物能賣多少錢還在其次,重要的是,他可以憑藉這一批貨物,直接佔據市場,將那個姓江的直接擠出去,甚至染指其他的地方!

    氣血衝頭,謝良工的眼睛一下子紅了。

    那是被權勢和利益誘惑紅的!

    如果拿下這一批貨,如果憑藉這一批貨佔領了市場,如果……因此得到了那一位的青眼……

    功名利祿、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我……”

    話剛一出口,謝良工才發現,自己的聲音乾啞難聽。他連忙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清了清嗓子,才繼續說。

    “我怎麼知道,你不是拿了一張運單來哄我?”

    “換句話說,我怎麼知道,這糧,是真的有?”

    何雨棟微微一笑。

    “這批貨,我可以先給您一半兒。”

    “您驗看過沒問題了,先結給我全款。”

    “然後,我再將剩下那一半貨給您。”

    “這個風險,不知道謝兄弟願不願意冒啊?”

    話音落下,室內陷入了一片死寂。

    何雨棟雲淡風輕的坐着,謝良工卻陷入了內心的掙扎。

    他額上,豆大的汗珠滾滾而下,青筋直冒,又牙關緊咬,整個人像是一張繃緊的弦。

    “貨運到還需要一段時間。不如這樣,謝兄弟你呢,再考慮考慮。我也再給您三天時間。”

    “三天後,謝兄弟還是找黑猴,把回答裝在那個盒子裏就行。”

    “謝兄弟要是同意,切記把錢一道準備好。”

    “到時候我會給謝兄弟一個地址,您到那兒就能拿到貨物。”

    “如果不放心,謝兄弟儘可以帶着人去驗看,到時候,我就在這兒等。”

    何雨棟微笑起身,輕輕將茶缸子放在桌面上。

    “謝兄弟好好想想,我還有點事兒,就不陪了。”

    說罷,揚長而去,意態悠閒。

    院裏院外,竟然沒有一個人攔阻。

    謝良工坐在原地,陷入了內心的掙扎。

    到底要不要出手?

    或者……要不要上報?

    如果上報,能分到的功勞肯定小。

    如果不上報,那麼他就要獨個兒承擔所有的風險。

    辦好了固然得臉,辦差了……那後果,不堪設想。

    因爲,他要是沒了“那個人”暗中撐腰,他就什麼都不是。

    而“那個人”沒了他,照樣威風八面。

    若是真有那一天,他說不定還性命難保。

    到底要怎麼做纔好?

    是穩紮穩打?

    還是富貴險中求?

    謝良工這個人,酒色二字一點不沾,就算去海桃嫂那裏,也不過是應應景兒,不顯得太格格不入罷了。

    他唯一圖謀的,就是財權二字。

    這筆貨,算是精準的踩在了他要命的點上。

    謝良工可謂是左右爲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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