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酸兒辣女,好兆頭啊。”

    秦淮茹笑着,牙齒用力咬下去。草莓酸甜清涼的汁水在她的齒縫間流動,和口水混合,然後被她一口嚥下去。

    明明她一開始就是這麼打算的。

    明明她一開始就是想佔點便宜,能拿點免費的水果回去。

    可爲什麼,事情的發展明明和她想的一樣,她心裏卻這麼……難受呢?

    就像草莓的汁水一樣酸。

    秦淮茹識趣兒的把話題轉到了生兒育女上。

    懷孕的時候有沒有不舒服?

    胃口怎麼樣?

    兩個孩子有沒有添亂?

    養孩子的時候有沒有什麼有趣的事情?

    和一個母親聊天,想打開對方的話匣子,最好的話題就是孩子。

    秦淮茹有意討好,冉秋葉又正處在一個母性強烈的階段,兩人看起來聊得還是很愉快的。

    藺雨竹拎着暖水瓶走進來,給她們兩個倒了熱水。

    喝熱水的是那種廣口的罐頭瓶子,洗涮乾淨了,當做口杯用。現在這個時代,某種程度上,這樣的杯子也能體現良好的家境。

    畢竟,現在罐頭還屬於奢侈品。

    罐頭喫完了,留下的玻璃罐子沒人會扔,畢竟質量好着呢。

    留着做喝水杯,或者用來裝醬、醃菜什麼的,纔是慣常的用法。

    家裏空罐頭瓶多,就說明這家家境好。

    有點像外國穿幾百塊一雙的名牌襪子。

    只能說,不同的環境,有不同的“富貴”。

    秦淮茹摸了摸瓶子,憑藉手感判斷出這之前應該是橘子罐頭。

    水有點燙,她剛好用來捂手。

    喫供應糧的城裏人在土裏刨食兒的鄉下人面前,是很有優越感的。最重要的一點就是,現在的農耕過程全靠人力,機械化還是沒影兒的事兒。每年無論是春耕還是雙搶,都是女人當男人使,男人當畜生使。

    作爲一個需要拼盡全力耕作才能餓不死的農民來說,城市裏人人都有供應糧喫,還不用做農活兒,這樣的生活,美的和做夢一樣。

    所以,秦淮茹從鄉下嫁到城裏,是她最值得驕傲的事情。就算生活艱難了些,但是這種艱難,她在鄉下也照樣可能遇到。

    在鄉下還得幹農活兒,可比在賈家乾的活兒要重。

    所以她拼了命的要留在城裏。

    她不想回去,不想再面朝黃土背朝天,不想在春播和雙搶的時候,在火辣辣的太陽下暴曬,在硬邦邦的土地上勞作,被玉米葉和麥稈劃破皮膚……汗水刺進傷口裏,有着濃烈的刺癢感。

    面前的女人是她的弟妹。書香門第出身,從小應該就沒幹過農活兒,拿過最重的東西應該就是書和筆。

    她漂亮,開朗,活潑,溫柔,又有文化,帶着一股文縐縐的書卷氣。

    哪怕遭到了打壓,卻又依然被另一個男人廕庇在羽翼之下,不用面對外面的悽風苦雨。

    她依舊過着富足的生活。

    秦淮茹暗中搓了搓手,掌心的老繭相互摩擦,帶來一種粗糙的質感。

    那是長時間的勞作留下的痕跡。

    但冉秋葉的手,是柔軟,潔白,細膩的。

    或許會因爲家務產生一層薄薄的繭子,但絕對不會和她一樣粗糙。

    都是同樣的人,對方的命卻這麼好。

    無論是出身,還是之後的命運。

    現在她還得陪着笑,捧着對方,好從她手裏拿幾個水果喫。

    秦淮茹的理智知道她這樣做是對的,她做得很好,就應該這樣努力爲自己爭取利益。

    可她的情緒像憤怒的野獸一樣掙扎咆哮。

    憑什麼。

    憑什麼?

    憑什麼!

    理智和情緒撕扯着她,秦淮茹覺得自己要破裂了。

    也許是因爲懷孕,讓她的情緒有了這樣強烈的波動。

    爲什麼,只有她,要活的像一條狗一樣!

    她也想當個人啊。

    又聊了一會兒天,到了該喫飯的時候。

    哪怕秦淮茹臉皮再厚,也幹不出帶一籃子野菜過來就連喫帶拿的事情來。

    畢竟他們又不是隻來往這一回了。

    來日方長嘛。

    她識趣兒的告辭了。

    臨走的時候,果不其然,冉秋葉抓了不少草莓給她帶上。

    秦淮茹達成了目標,但她卻並不快活。

    不過冉秋葉並不在意。

    因爲今天這一幕,何雨棟早就跟她聊到過了。

    “秦淮茹那個人,無利不起早的,還總愛劫別人的富,濟她的貧。”

    “過幾天,她肯定會過來找你聊天,然後想辦法順點東西回去。”

    “不過秦淮茹挺擅長哄人的,反正咱家也不缺那點東西,就當僱她來哄你開心了。”

    “所以……你開心就好,千萬別太把她當一回事兒。”

    冉秋葉是真的沒在意。

    而且,不得不說,秦淮茹在刻意討好人時,還是很有辦法的,甜言蜜語,適當應和,捧得冉秋葉舒舒服服,開開心心。

    冉秋葉是真的感覺,給她點水果沒什麼大不了的。

    他們都沒想到,秦淮茹居然會有那麼多的嫉妒。

    他們也都沒想到,女人的嫉妒,居然有那麼強的破壞力。

    秦淮茹的來訪並不算太頻繁,基本上是一週來一兩回,專門挑何雨棟不在的時候過來。

    春天各種不同的野菜一茬一茬的生長,這一種老了還有下一種。秦淮茹每次都拿上一籃子過來,也不算空手上門了。

    一次,她拿來了滿滿一籃子新鮮的香椿芽。

    當晚,這籃香椿芽就被洗淨、切碎了,和嫩豆腐拌成一道小菜,加上細鹽和香油,就着粥,何雨棟多吃了兩碗。

    還有一次,秦淮茹拿了一籃子細白的槐花,和冉秋葉一起蒸成了槐花飯。

    蒸槐花,也屬於春天限定的菜餚。尤其是捨得放材料時,微鹹,鮮香,有種一口咬下一角春天的快樂。

    除此以外,女人和女人之間總有一些共同話題,尤其是一個人特意要哄另一個人開心的時候。

    作爲報酬,冉秋葉總會讓秦淮茹帶點東西回去。或者是幾個雞蛋,或者是半斤八兩的富強粉,或者是一塊兒豆腐或一點豆乾,又或者是一點帶油水的菜餚……

    不會太昂貴,但總歸是一般人家捨不得買、不捨得喫的東西。

    總體而言,秦淮茹佔了便宜,冉秋葉也沒有喫虧。

    不過日久天長,冉秋葉對於秦淮茹的防備是越來越少了。

    畢竟,她們保持着一種讓她感覺到舒適的見面頻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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