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春第一茬雲霧茶，用的亦是今年第一場春雨。呂大人，請。”君燁語氣隨和。
“多謝太子殿下賜茶。”
天青色的茶杯中飄散出沁人心脾的茶香，能驅散外界一切煩憂。清風穿堂而過，吹散了夏日的躁動。
君燁勾着脣角，輕輕喝了一口清茶，聲音微微低沉：“呂大人可知這雲霧茶產自何處？”
“下官聽聞，雲霧茶乃是霽川郡汝南之地特有，因回香甘甜而聞名。”
君燁垂眸看着手中的清茶，修長的手轉動着茶杯，不急不慢道：“呂大人所言正是。汝南是產茶之地，百姓以茶爲生，安居樂業，生活富足。可六年前張家低價買了幾處不小的茶園和兩家茶莊，自此以後這汝南的雲霧茶價格越發高漲，竟有一兩銀子半兩茶的說法。”
“微臣有所耳聞。”呂宗元不知太子爲何談及雲霧茶。
他任兵部侍郎之一，管的是各郡兵防調動以及招兵事宜，上傳實情下達聖旨。雲霧茶買賣本是市易司的事，同兵部有何關係？
一旁的侍從見君燁示意，立馬從靜置的食盒中端上兩盤糕點。
“呂大人曾在汝南任官，對於這兩樣小食應該認得。”君燁道。
呂宗元聞話，這纔有些反應過來，連忙道：“多謝殿下。”
原來太子殿下是早有準備，特意設此茶會。
“自本殿雲遊回京之後，便聽聞呂大人已經在兵部任職。大人能力出色，深得父君重用。兵部侍郎的位子，呂大人坐得當之無愧。”
“太子殿下謬讚，下官不過是在其位謀其職。”呂宗元如實道，
他在朝中爲官多年，浸淫官場，同各方權勢打交道，步步謹慎，沒有點本事如何能坐上侍郎的位子。他再怎麼愚蠢也能明白如今盛京局勢是——二虎相爭。
寧王失了張家作爲依仗，便是一隻剛出山的幼虎，雖有稱王野心奈何羽翼未豐，如今只能靠自己圖謀。可寧王在朝中黨羽衆多，權勢混雜交換，不是三言兩語能說得清楚。
而煜王本就是故去皇后所出，雖雲遊在外養了十幾年，卻有不少手段。一個不受寵的皇子能扳倒張家，坐上太子之位，可見能力非同一般。
那時張家勢大，寧王得寵。煜王幾乎不與大臣往來，私下相交更是沒有，除了上朝便從未見過人影。所有人都以爲這只是煜王的謀生求全罷了，誰能想到是猛虎暗中窺伺，以圖霸業？
這幾日不少朝中人都聽到了消息，只說太子殿下時常邀大臣密談，可每個人面見後卻閉口不談此事，當成未曾發生過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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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燁垂眸淺笑，一慣地溫潤如玉，“呂大人眼下許是好奇本殿爲何請大人來此。”
呂宗元微微頷首，並未說其他。
呂宗元一頓，自然知道太子殿下口中指的是哪件事。
三年前，他剛升爲兵部侍郎，汝南軍營便出了一件大事，而此事卻和張家和張家商號有關。
如太子殿下所說，那時張家已經在汝南買下了幾處茶莊茶園，擾亂了汝南雲霧茶買賣。用了些手段低價收購卻高價賣出，惹得茶農極爲不滿，卻又礙於張家權勢無法申冤。
那時市易司不知爲何，竟然沒有過問此事。汝南七成百姓以賣茶種茶爲生，茶賤價茶農自然沒了營生，改了其他能支撐過活的事。汝南地廣，茶農燒了茶樹改爲種地。可種地之事卻少不了男丁。
汝南軍營中多數爲本地人氏，因家中窮困，男丁須得幹活撐家，不少士兵紛紛想脫營歸家，直此軍心生變。
士兵歸家，見張家所作所爲，心中不平，在汝南各地生了不少的事，一時間傳言紛紛，甚至百姓異動。此事這才上書呈報君上。
可汝南之事即便平息，百姓生活還未恢復如常，怨言常有。從去年開始，聖君才大力舉措，治理汝南，頒佈許多利民之法。
此事清風未息，竹影婆娑。
君燁聲音清朗道：“軍營雖是軍營，卻和百姓息息相關。社稷之事，便是如此。呂大人是賢能之人，自然明白其中道理。”
“下官受教。”
呂宗元自然知道太子殿下是話中有話。
那時張家並未因爲汝南之事獲罪，而如今卻是滿門抄斬，全族連坐。今日太子殿下或許想借此事來讓他看清楚看明白，張家死有餘辜，而寧王……並不能逃脫其中牽扯。
今日太子殿下重提此事恐怕是藉此事敲打他一番，告誡他不可同張家爲伍，更不能……同與張家牽扯甚多的寧王爲伍。
“有件事呂大人或許還不知道，本殿有意相告，這便是今日請大人來此原因。”君燁緩緩道。
“汝南之事後，適逢兵部削減軍用開支，不少士兵仍舊想回軍營，卻再無門路。”
呂宗元道：“下官知曉此事。不少士兵因此尋釁滋事甚多。”
君燁點了點桌面，“那大人可知道，這些士兵最後去了何處？”
呂宗元心中愕然，他不知爲何太子殿下會這麼問。難不成被後還有隱情？
一旁的夜梟呈上來一樣東西，君燁將其放在呂宗元桌前。
“呂大人不如先看看這個。”
呂宗元神色疑惑，眼神落在面前的一個無名冊子上，只覺得裏面記錄的東西怕是非同尋常。
君燁神情如常，側首看着不遠處庭院中的翠竹，給自己重新添了杯茶。
他的局，從他回到盛京的那一刻已經開始了。
那魚兒最終還是要落在他佈下的網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