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那駕馬之人停了下來。
馬車中坐着一位紫衣女子，如水般沉靜，容色俏麗。那女子坐在一側，正中坐着的是南弋當初看到的那位——畫中仙。
那畫中仙此刻正閉着眼睛假寐，玉面玉容，玉簪束髮，俊郎如神，修長的手指依舊戴着那玄銀相間的戒指。
“空相大人，赫爾族部落入口已經找到。”馬車外的人道。
馬車中的雲馥嫣替身旁的男子撩開簾子。
“何處。”他緩緩睜開了眼睛，眸色平靜。
那雙眼睛像是黑夜中的半被遮蔽的明星，蒙着一層紗霧般的朦朧，不自覺便能讓人沉溺其中，藏着無底的深淵。
“回大人，赫爾氏族部落入口在一處懸崖之底，不與外界相通，地方距離此處不遠，只有五六日的路程。”
雲馥嫣微微頷首，“大人，眼下查到的地方與孟岱大人先前查出的消息一致。懸崖之底危險重重，不如先派人前去打探。”
空相臣眸色淡淡地看了她一眼，繼而轉移了視線。
“啓程。”
外面駕馬的雲斐應了一聲。
雲馥嫣默默垂下了眸子，便聽得身旁之人道：“明日之後，你與雲野一同前去清元門。”
這道聲音同人一樣，過分清冷。
“是，大人。”她應道。
馬車微微搖晃，空相臣的目光落在手上的戒指上，眸色暗了暗。
清元門。
慕少主。
倒是遇見了兩次。
＊
十日之後。
霽川郡，禮州城。
大雨剛停了兩日，四周的洪水還未退去，天仍陰沉，不過偶爾露出些太陽來。
城外的河道將污泥沖刷得到處都是，車馬尚且不能行路。村舍旁的農田有一小半泡在水中，不少村民紛紛下地開溝排水，婦人們便帶着孩子修繕房屋，清理雜物。
遠處青山朦朧，天地間一片水霧，一束光微微從雲層中逃逸出來，照亮了大地的一角。
城內的行人匆匆，沿街的商販只有零星幾處，不少商鋪仍未開門營客，巡城的官兵四處查看城內情況，提筆記錄。
君燁站在城樓之上，樓上的長風不止，旌旗飄揚。他目光沉沉看着整個禮州城內外，眉頭未曾舒，只覺腳下千斤重。
“主子，都按照您說的安排下去了。”夜梟走到君燁身邊。
君燁眸色一沉。
“申屠大人同另外兩位大人出了東城門，去周圍幾處鎮子村子考察情況。”
君燁轉身問：“糧食運送到何處了？”
“運糧的車馬被山體擋了路，今日一早傳來消息，明日便能到。”夜梟道。
這批糧食是君燁用煜王府的私庫，提價從周圍幾郡的糧商手裏買來的，此番運送糧食派了不少影衛護送，只爲了縮短時間儘快送達。
除卻賑災籌糧治理河道之外，霽川此行，煜王府的影衛被暗中盡數調來霽川，只爲了謀劃另一件事。
君燁轉身下了城樓。
第二日，城內城外發放救災糧食。
君燁帶着幾位官員到了城外，親自發糧。一同隨行的，還有城內幾處醫館的醫師，在旁問診。
“今日真是太子殿下親臨？”
“聽說了，也不知真假。”
“我聽聞太子殿下生得俊美，不像個凡人！要是能親眼看看，那就好了！”
“咱們這小地方，也難得來一回貴人！如今要真是太子殿下來了，咱們這災啊，也就能好好度過去了！”
“老天爺開開眼，爲難咱們這些小老百姓幹什麼？咱們禮州城還好些，再往南靠近滎河的那些地方……唉……各家都跑光了！”
君燁穿着一身灰色素衣，親自將一袋袋稻米發給了領糧的百姓。他看着袋中份量不多的糧食，心裏的石頭卻是壓得他有些無力。
如今他買來的這些糧食加上朝廷撥下來的賑災糧，只能滿足目前口糧所需，不至於百姓無糧可食。
可若是降雨仍舊不停，百姓收成毀於一旦，數州百姓將沒有存糧，更甚者，洪水將淹沒霽川南部的整個糧田。屆時，將會饑荒不斷。
“多謝太子殿下！多謝太子殿下！”
“太子千歲！太子殿下在，禮州城就有救了！”
……
一旁的冊官記錄着領糧的數目身份，官兵維持着秩序，就怕生出騷亂來。
夜梟提着劍，同幾個影衛護在君燁身後不遠處，全程觀察着周圍的動靜。
已經兩個時辰了，一點異樣都尚未發現。
難不成，這魚沒有上鉤？
夜梟用眼神示意了暗中佈下的幾處影衛，那些影衛立刻隱匿了身影。
晚間回去之後，夜梟將情況仔細彙報給了君燁。
君燁方纔沐浴結束，衣襟半敞，微微露出胸膛裏側的傷疤。
他看着桌上各處河道地圖，目光放在了離此處數十里處的滎河周圍。滎河勢大水深，越往下游走越是衝擊大，也正是因爲如此養成河岸兩側肥沃良田百畝有餘。
而讓他一直思量的，是滎陽周圍的河堰矮山。
“主子，他是不是看出什麼了？只在暗中按兵不動？”夜梟問。
君燁看了他一眼，坐在書案前。
“江道淵沒有那麼耐心的性子。”
若是放在從前，他倒是能忍，可如今他已經是迫不及待將野心壓在他這太子身上，好讓這太子成爲他的傀儡之一。
畢竟，江道淵老了，半截身子入土的人能等得起多久。
“那我們接下來該如何做？”
君燁只道：“等。”
等江道淵自己送上門來。
“他已經跟着南下，又怎麼可能藏在暗處。在禮州城這樣遠離盛京的地方，或許我在他眼裏，才能是一個毫不費力便能捏死的太子。”
夜梟緊緊皺着眉頭，心裏止不住地擔心。
君燁從離開盛京的那一刻起便打算將江道淵引誘至霽川，他不難看出君燁此舉目的之一是爲了保證南弋能避開江道淵，平安離開盛京去往子霄谷。
而君燁另外的目的，如今看起來就只是爲了引開江道淵，而實際真正的計劃君燁還並未全部告訴他。
“明日發糧，依舊盯着動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