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告訴她答案。
於是,她就在這新的世界裏繼續活着。當現在與從前的許多事相互交織,南弋也有很多次在問自己,到底什麼是真的。
直到到後來,她再也不去想這個問題。
無法否認的是,她永遠也忘不了上一世發生的一切,也沒有資格說放下。
即便是重活一世,那又如何?過去的一切都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發生嗎?
她做不到。
說到底,是她永遠都原諒不了自己。
東尋死後,她對自己八年的放逐,仍舊讓她得不到一絲的解脫。
回憶太過漫長,久到時間都靜止。
紅霞滿天,落日浮在海面之上,撒下一片燦爛的金黃。
她曾經無數次在海邊等着東尋回來,雖然她根本不知道他去了哪裏,去做什麼,到底……能不能回來。
在新的世界裏,她找不到東尋。許多人有着他的影子,可終究都不是他。
誰都代替不了她的東尋。
可東尋……回不來了。
恍如隔世的沉溺讓南弋久久回不過神,她被回憶拉扯,似乎醒不過來,直到眼前人再次喚了一聲她的名字。
“南弋。”
“我回來了。”
只一句,便能將她從深淵裏拉出來,替她消除一切的不安。待到南弋擡眸時,才發現淚水早已充盈了眼眶,一行行落了下來。
她看到東尋了,他的模樣和聲音,和她記憶裏的無二差別。
這是真的……都是真的……
“怎麼哭了?別哭了好不好?這一次我有聽你的話,沒有受傷,不信你可以檢查。”
眼前人極爲耐心地哄着她,將所有的溫柔全部捧在了她面前,小心翼翼,卻又赤誠。
他提前摘下了持槍的手套,有力的手掌輕撫着她的秀髮,靜靜安撫着害怕的她。
總讓她擔心,到底是他的錯。
或許是因爲思念太深太重,讓他再也剋制不了,擡手將她攬至懷裏,沉沉嘆了一聲,卸下了所有的疲憊。
“南弋,別哭了好不好。”
懷裏的人哭聲漸漸小了下來,卻更加用力抱着他,扯着他的衣裳。他身體僵硬着,掩飾着加快的心跳,俯身微微擁着她。
像是許久許久未見的擁抱,思念在無聲中決堤。
他伸手擡起她的下巴,碎髮遮住了深邃的眉眼,卻遮不住他眼底如同海水一般的溫柔。
“告訴我,爲什麼哭?”
南弋沒有放手,反而用力抱緊,不安的情緒仍舊未曾消散。
“我怕……怕見不到你。”
“傻瓜,怎麼會見不到我呢?”
“可是……”
可是什麼呢?南弋止住了話,不敢說出口,她最怕一語成讖的事。
“我答應過你,每一次都會平安回來。”
他的指腹輕輕擦去懷中人眼角溫熱的淚水,撫着她的眉眼,眼底倒映着她的臉龐,不動聲色間,似有什麼心事在次暗中滋長。
他俯下身,平視着看她。
他怎麼捨得她哭呢。
“我做了一個夢,在夢裏……我找不到你了。”
那是一個噩夢,將她困囚,連靈魂都不得安寧。
失去他,比死亡來得還要可怕。
聽着她帶着哭腔的話語,他的心越發緊了起來,隱隱生出一絲痛感。
他將所有的溫柔掰碎了扔在她面前,沉沉嘆息道:“是我的錯,不該讓你找不到我。”
南弋抓着他的手,更加紅了眼睛,“不!是我的錯!是我讓你……”
他輕聲安撫着她,眼底揉碎了笑意,“南弋,那都是夢,不是真的。”
“不是真的嗎?不是真的……”
“只是一個夢而已,南弋,我永遠都在。”
沉重的記憶壓得南弋喘不過氣來,過往的一切清晰着,消散着,她想去抓住,卻什麼也留不住。
她不能再失去東尋。
她只要東尋。
淚水再次充盈着眼眶,像是止不住一般,如同斷線的珍珠。
“南弋,你要我怎麼辦纔好……”
海風吹拂,傍晚夕陽的餘暉灑滿了整個海平面,天邊和遠處已然是一幅燦爛而又盛大的圖景。
南弋彷彿看到了天地之間的自由。
眼前人微微嘆息,擡手描摹着她的眉眼,帶着些許的剋制,溫柔像是要從眼底溢出來。
情到深處的吻,一點又一點,逐漸淪陷。
南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扯着衣裳拉開距離,身體有些發抖,仰頭看着眼前的人,眼底的情意尚未消散。
他似乎不滿突如其來親吻被打斷,手上用了力氣想讓她迎合自己,承受自己,情慾漸濃,染紅了眼角,按捺不住想要繼續。
“東……東尋……”南弋拉着他的手喚了一聲,似乎想阻止他。
忽地,眼前人停了動作,瞳孔微顫,周身結了層寒霜。
“你叫我什麼?”
南弋不明所以,“東尋,我們……”
剩下未出口的話全部被他吞入腹中,狂風暴雨一般的索取和侵略讓南弋瑟縮,往後退去。可她越是躲,眼前人越是捏緊了她的下巴,發泄着滿腔的嫉妒。
“南弋,迴應我……我要你迴應我……”他劇烈地喘息,徹底紅了眼睛。
察覺懷中的人沒有反應,他心臟處驟然一疼,沉沉喘着氣,眼中的嫉妒之色越發的重,並未停下動作。
密林後面,一道月牙色的身影靜靜看着不遠處糾纏的兩人。
良久,空相臣微微移開目光,指腹習慣性地按在扳指上。只是這一次,只有他自己才清楚到底在遮掩什麼。
南弋用力推開了他,眼底依舊有些迷茫,雙脣充了血,像胭脂一般的紅。
“東尋……”
“南弋,我要你看着我,看看我到底是誰!”眼前的男人徹底崩潰,一隻手禁錮着她,另一隻手抓着她的脖子。
他此刻,恨不得真的掐死她。
他們分明已經走到了最後,已經快要定親成親,只要再有一年半載的時間……就該有屬於他們自己的日子。
可偏偏,他一心愛的人卻永遠都忘不了另外一個男人!
“……南弋!”君燁抓着她的肩膀,低聲吼着,彷彿溺水的人。
“看着我!我要你叫我的名字!”
見眼前人還是不說話,看着他猶如在看一個極爲陌生的人,君燁徹底慌了。
他神情狠厲,俯下身帶着報復一般吻着她,越發瘋狂。
“南弋!親你吻你的是誰!你迴應的又是誰!你告訴我!你告訴我……”
清脆的聲音驟然響起,南弋尚未收回顫抖的手,死死咬着牙,雙目泛紅。
君燁垂眸看着她,鬢角落下了一縷碎髮。
死寂一般的安靜,明明近在咫尺,卻再也看不清對方的臉。
歷歷在目的過往又算什麼呢?爲什麼到頭來還是又走到了這一步?爲什麼那個男人始終是他們跨越不了的阻礙?
到底爲什麼?!
不過一個死人而已……
他已經死了。
“你始終都忘不了他,是麼?”君燁掐着她的下巴,發狠了逼着她看着自己。
“你爲什麼忘不了他?!剛剛你迴應的是誰?說!南弋,你告訴我!”
不安,嫉妒,怨恨,憤怒的情緒交雜在一起,讓他的神情變得猙獰。
“我不會忘了他,除非我死。”南弋紅着眼,將自己纖細的脖頸往前送。
“你!!”
似乎兩個人都開始瘋狂,卻又誰都不服輸。
南弋看着眼前的景象一點點幻化,碎裂,崩塌,終於不得不接受再次沒有東尋的現實,眼底的光亮逐漸暗淡。
方纔看到的一切,都是假的。
即便眼睛看到的幻象再真,她也沒有徹底相信自己真的回去了平行世界。只是她願意欺騙自己,沉溺上癮,即便是假的,她也不在乎。
可到底,不是真的。
“君瑾華,我不是這個世界的人。”
活了兩輩子,她倒是第一次說出這樣的話。
那些蹩腳模糊的藉口再也騙不了他,既然騙不了,她也不想再騙。
君燁忽地抓緊她的手,不明白她的話到底什麼一起,心底無由來地恐慌。
“南弋,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看清楚,你現在到底是在哪裏!”
南弋靜靜看着他,彷彿隔了兩世般遙遠的距離。
“我和東尋都不是這個世界的人。我八歲時遇見了他,從此視他爲命。”
“他二十五歲那年爲了救我死於一場大火,在他死後的第六年,二十八歲的我墜崖而亡,死在海里。”
“在我心裏,他永遠活着。不論重生多少次,我都不會忘了他。”
“……除非我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