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名的山谷裏,墳冢聳立。
十幾個無名墓碑,靜靜地躺在山谷裏。
沒有人知道這裏埋葬着什麼人,因爲這十年來,沒有人前來祭拜過。
每一個墳包上,都長滿了雜草,連成一片,不仔細看根本無法辨認。
南宮鎖玉跪在無名墓碑前,默默流淚。
這裏面躺着的,死去的是她的父母,她最敬重的爺爺,他最親密的族人。
十年前,他們還是一個個鮮活的人,她還記得爺爺對自己的寵溺,記得父親對自己的嚴苛教導,記得母親半夜偷偷來到房間爲自己蓋好被子。
她還記得族裏有一個調皮的表弟,喜歡惡作劇,還喜歡掀自己的裙子,常常被她揍得慘叫連連。
她還記得族中有一個穩重的大哥,有的時候,弟弟妹妹們犯了錯,這個大哥都會包庇她們,自己承擔。
她還記得……
十年過去,她依舊記得那個令人心碎的夜晚。
可那些族人們鮮活的身影,他們的臉,在她的記憶裏卻早已模糊遠去。
滅族之仇,不共戴天。
這十年來,她處心積慮,虛與委蛇,逢場作戲的對着那些滅族仇人,還要時刻提防自己暴露身份,如履薄冰。
每一天,她都忍不住想吐。
日復一日的煎熬,早就讓她柔弱的心變得千瘡百孔,她不得不戴上一副冰冷的面具,來僞裝自己內心的脆弱。
她將自己冰封起來,她假裝變得堅強,對身邊的所有人都變得冷淡,變得難以接近。
可曾幾何時,她也不是這樣,那個開朗活潑,對生活充滿了熱忱的女孩,早已隨時光而逝去。
轟隆隆。
雷雲密佈,黑壓壓的烏雲,讓天地都變得黯淡下來。
一道驚雷劃破長空,滾滾雷聲,帶來的是瓢潑大雨。
雨中,那個堅強瘦弱的身影,直挺挺的站在那裏,就像是風雨飄搖中的一顆松柏,不屈、堅韌。
不知道過了多久,雨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淅瀝瀝的大雨中,一道身影,出現在了她的身後。
南宮鎖玉低垂的頭,緩緩的擡起。
她回頭望去,看到了那個給自己承諾的男人,也看到了他手裏浴血的仇人。
“陳奇!”
南宮鎖玉瞳孔猛縮,不顧一切的撲到了陳奇身邊,顫抖着嘴脣問道:
“你……你受傷了!”
胸前,一個兩指粗細的傷口,貫穿了陳奇的胸膛,血流如注。
他走過的地方,都留下一片片觸目驚心的血路!
嘴脣已沒有了血色,臉上蒼白如同死人,可他的腳步,卻異常的堅定。
“六師孃……我,我把姜太阿那個畜生……帶過來了。”
陳奇看着被大雨淋溼,形容憔悴的南宮鎖玉,想要如平常一般給她一個笑容,一張嘴,鮮血卻如不要錢一般的從嘴角涌了出來。
看到這一幕,南宮鎖玉心如刀絞,她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悲痛,抱着陳奇泣不成聲。
“不……不要緊的,六師孃……別忘了,我醫術通神,這點小傷……不在話下。”
陳奇強撐着力氣,把手裏奄奄一息的姜太阿,甩到身前。
但這一劍不同尋常,乃是姜太阿最強一劍,傷口根本無法輕易止血。
“陳奇……你不能有事,你要是出了什麼事,我怎麼辦?”
南宮鎖玉淚如雨下,就像是一隻受了驚的小獸,無力的悲鳴着。
“咳咳……鎖玉,你聽我說,我現在的狀態,沒辦法替自己療傷……”
“所以,我需要你幫。”
陳奇大口的喘着氣。
失血過多帶來的副作用已經顯現,現在的他,只感覺到一陣陣的缺氧,腦袋昏昏沉沉,一股濃烈的睡意襲來。
這是一個極度危險的信號,陳奇比任何人都清楚。
但現在,他因與姜太阿一戰,損耗巨大,根本無力爲自己醫治,只能寄希望於六師孃南宮鎖玉。
“我……我該怎麼做?”南宮鎖玉吸了吸鼻子,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顫抖着問陳奇。
陳奇點了點頭,從懷裏取出金針:“不用緊張,鎖玉,你用金針在我的巨闕、譚中、玉府、天璇……”
“從這九道穴竅刺下去,就可以止血療傷了,我也就不會有事了。”
陳奇虛弱的說道。
南宮鎖玉不敢怠慢,顫顫巍巍的拿出金針,擔憂的看着陳奇。
陳奇的醫術,是大師孃墨韻笙所傳授,南宮鎖玉也曾在落霞村生活過一段時間,耳濡目染也學會了一些簡單的醫術。
放在平常,只是施針這種簡單的手段,對她而言,可謂是信手拈來。
但現在,看着身受重傷,血流如注的陳奇,她的心早就亂了。
捏着金針的手,更是顫抖得不像樣子。
“……鎖玉,你可以的,我相信你。”
陳奇虛弱的握住了南宮鎖玉的手,輕柔的說道。
不知是不是陳奇的話給了南宮鎖玉勇氣。
她捏着金針的手,緩緩的平靜下來,不再顫抖。
“我一定不會讓你死,一定不會!”
……
哇……
陳奇張嘴,痛呼一聲,吐出一大口黑血。
南宮鎖玉見了心疼,連忙將他攙扶在懷裏,溫柔的撫摸他的胸口:“陳奇,陳奇,你怎麼樣了,你不要嚇我啊……”
按着陳奇所給的穴竅,南宮鎖玉將金針準確無誤的渡入其中。
不曾想,剛剛刺入最後一個穴竅,陳奇立刻就吐出一大口黑血,這讓南宮鎖玉的心,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咳咳……我沒事。”
陳奇的臉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紅潤幾分,他擦去嘴角的黑血,大口的喘了兩口氣,
“這一口黑血,是姜太阿的真氣傷到了我的經脈,鬱結而成,現在將這口黑血吐出,我的傷口才能恢復。”
“謝謝你,鎖玉。”
陳奇點了點頭,目光誠懇的說道。
南宮鎖玉心下歡喜,見陳奇轉危爲安,頓時喜極而泣,豆大的眼淚啪嗒啪嗒的落在陳奇胸膛。
陳奇的傷口被這眼淚一刺激,頓時疼得齜牙咧嘴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