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博平靜的聲音響徹整個神京府。
聲音不大，但這內容，卻直接讓所有人都有點懵了，傻乎乎的看向他。
然後就看到他收起卷軸，平靜道：“這是我去府尹大人處爲大家求來的命令，其上有府尹大章。所以，想要離開的，可以去乞身了。但注意，你們只有今天這一天的時間。一天之後，這道命令就作廢。到時候再想臨陣退縮，可就不行了。今日公職暫緩，你們於府中自行思量商議。就這樣。”
說完這句話，董博再不多言，帶着身後衆人，往後邸行去。
而前方的廣場，在一段時間的寂靜過後，驟然鬨鬧了起來……
……
……
“真是如此？”
內城，某個院落當中，張聞之皺眉詢問下方之人。
“是的，現在府內的人都知曉府中要與六扇門死鬥，屬下來的時候，至少有超過上百人準備乞身了。”
下方中年，身穿神京府差役緇衣，臉上帶着恭敬的神情。
正是張聞之在府中的心腹之一。
他任職府院多年，雖然對於神京府的政務並不上心，但作爲張家在神京府的代表，手底下還是有一些心腹的。
這些人都是張家養的狗腿子。
那日在神京府受辱，張聞之丟足了臉，憤怒離開後的第一時間就想要報復回去。
卻沒想到，族中第一時間來了命令，不許他輕舉妄動，讓他靜觀其變……
這着實讓他極爲憋屈！
想一想，他張聞之當神京府府院這麼多年，因爲背靠張家，此前的那些府尹，誰敢在他面前耀武揚威？
不客氣的說，神京府，就是鐵打的府院，流水的府尹！
那是他的地盤！
可這一次，他親自出面了，在自己的一畝三分地上，還帶着六扇門的金牌捕頭連同刑部的命令，卻竟是連放出幾個小癟三都做不到……
這讓他如何能不怒？
老實講，他當日離開神京府的時候，心中就已經動了真怒，打算動用家族的力量，給那葉臨淵一些好看……畢竟，神京府是張家的，這可是帝都各家共識。
他是完全沒想到，家族竟然讓他不許動對方。
憋屈的同時，他也第一時間意識到，對方的身份，只怕不尋常。
家族不准他動，他本人也沒有其他能力，於是這口氣只能憋着。但於此同時，他也開始破天荒的開始關注神京府的一些動態，命令府中心腹但有異動第一時間稟報他。
然後，讓他驚愕的一件事發生了。
前天夜裏，神京府第一，第三，第四三個大隊的隊正，突然登門而來，帶來了一個讓他很是驚愕的消息。
那就是……
他們的位置，被剝奪了。
命令很簡單，直言他們被調離神京府，新職待定……
這直接就讓他們懵了。
他們，都是張家扶持上去的。畢竟神京府本就是張家勢力範圍，安排自家的親信當大隊正是再正常不過的一件事。
突然來了這樣的命令，他們自然第一時間來找自己的靠山。
所以說，董博等人上位的消息，其實張聞之比神京府的其他人要更早知道。
而得到消息的第一時間，張聞之就稟報給了族中。不久後，家族給了他其他的消息……
不僅僅是這三個大隊正而已。
神京府五個大隊的大隊正和隊副，神京府六曹之中，好幾個判官、曹司……一夜之間，全部收到了同樣的命令！
要知道，神京府的官員，因爲是帝都都府官員，多少有些特殊，又因爲神京府乃是張家的勢力範圍，衆人都知道動了神京府就等於是挑釁張家，所以調任這些官員的難度又更進一步！
可是這一次，五個大隊，六曹曹司，判官，竟然一夜被擼……換句話說，神京府，幾乎一夜之間，就不再姓張！
可以料想張聞之當時聽到這個消息有多懵逼……
什麼？
竟然還有人敢在帝都動他們張家的東西？
是張家老祖已經死了？
還是當代家主已經不再是左相了？
他簡直無法置信。
但事實已經擺在面前，張家的神京府，真的被人奪走了！
而更讓張聞之發懵的是，族中接下來給他的指令依舊是四個字‘靜觀其變’！
神京府易手，這是家族默認的事了。
這讓他當天夜裏翻來覆去睡不着，心中憋屈至極的同時，更有一種恐慌——
對於張家來說，神京府不算什麼，畢竟只是一個養老衙門而已，在帝都複雜的局面下，神京府難堪大用，可有可無。
可是，對於張聞之本人來說，這卻是他在族內的立身之本啊！
因爲他是神京府的府院，所以他在張家中的地位，或許不算高，但絕對不算低！
加上神京府本身也有不小的權利，這些權利在張家看來無關緊要，但對他個人來說，卻很重要，因爲這些權利，能給他帶來不小的財富！
他現在能在帝都內城中，居住在這麼豪華的院落中，閒時飲酒作樂，邀友同遊，出入僕從如雲，着錦袍，食玉食，無比愜意……是因爲他張家子弟和神京府府院雙重身份帶來的！
少了任何一個身份，他的生活，都不可能再維持現狀！
現在，他還是神京府的府院。
可從種種跡象來看，他這個位置……只怕已經快要坐不穩了！
換句話說，他將要失去雙重身份當中的一個了！
這，是他萬萬難以接受的！
這裏是帝都。
帝都官員何其之多？
帝都的世家子弟又何其之多？
他在這當中有什麼特殊的？
不就是因爲神京府的特殊，而他在其中佔據高位，所以導致他的身份，也顯得特殊起來了麼？
所以，兩個身份，他任何一個身份，都不能失去。
想到這些，他焦急的一夜未眠。
也就是在這樣的焦慮思緒之中，第二日，他又收到了消息……六扇門，對神京府動手了。
字面意義上的動手！
直接當街，當衆，暴打神京府麾下的一個大隊的人！
這般直接的衝突，老實講饒是他都感覺到有些錯愕……六扇門的強硬他是知道的，但他萬萬沒想到，竟然強勁到了這種地步？直接對另一個官衙的差役當街動手？
在錯愕過後，他心跳驟然加速了起來，再聯想到家族給他的命令，讓他意識到，事情，似乎不似他所見到的那麼簡單。
他迫不及待的詢問具體經過，然後，就知道了……那些新任的大隊正之中，有人準了神京府的差役們乞身這件事。
這一下，讓他錯愕的同時，他的心思也動了起來。
現在看起來，六扇門和神京府的衝突，肯定不似表面看上去的那麼簡單，從家族的態度和那些隊正曹司們的離職就知道，這裏面的水恐怕不淺。
但如果就這般靜觀其變，那麼不管最後演變成什麼樣子，他這個府院的位置，恐怕要丟。
而這，是他難以接受的。
所以，他得想辦法……想辦法，保住自己府院的位置。
退一萬步來說，就算保不住這位置……
至少，也要出一口心中惡氣！
當這個念頭浮現，他就忍不住了。
雖然家族讓他靜觀其變，但……
自己不過順勢爲之，也不算什麼吧？
那什麼大隊正，不是讓神京府的差役們乞身麼？
那好，我就幫你一把，讓你求仁得仁！
於是，當日的神京府內，突然就風聲鶴唳了……
昨天晚上聽說一個大隊直接走了近一半人的時候，張聞之心中還難免有些快意……
你讓我當不成府院。
那我就讓你當光桿府尹！
張聞之狠狠的想着。
可是沒想到，這快意還沒到一天呢，今天突然又來了消息……
把所有大隊都召回了？那葉臨淵還親自下達了命令？
這是做什麼？
巴不得所有人都乞身？
張聞之有些懵，一時間完全鬧不清楚對方到底在想什麼了。
“大人，您看，咱們現在……”
心腹等了半天，見張聞之有些發呆，忍不住開口。
張聞之回過神，他面容陰鬱，片刻之後一咬牙，眼神陰冷道：“好，既然如此，那就如了他的意！哼，我倒要看看，你是不是真要做一個光桿府尹！繼續！”
心腹聞言躬身領命：“是。”
這才轉身退離。
張聞之眸光閃動，眼底滿是憤怒，這憤怒中，終究還是透着幾分焦慮和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