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睜眼,便看到了滿屋子的人。除了坐在牀邊的明黃色身影,其他的人皆是戰戰兢兢地匍匐在地。
坐在邊的人穿着一襲明黃龍袍,氣質卓然,滿身的壓迫感,即使鬚髮略染霜雪,卻依舊難掩他的俊美。
歲月似乎格外青睞這人,幾乎未曾在他的臉上刻下太多的印記。
看着自己與他略微有些肖似的眉眼,姜黎才反應過來這人是誰。
姜國的九五至尊,她這具身體的父皇。
姜黎眼裏氤氳着霧氣,一半是手腕疼得一半則是因爲原主的情緒左右。
有爹疼得孩子,會撒嬌。
姜黎動了動脣,嘴裏輕聲細語,小奶貓似的呢喃一句,“父皇,女兒好疼。”
短短一句話,立刻讓老皇帝紅了眼眶。
“我的乖乖呀,你可算醒了,再不醒過來,父皇就把那該死的奴隸殺光了爲你報仇!”
姜黎一聽,這果然是親父女倆,喊打喊殺的語氣都如出一轍。
不過她那費盡心思救回來的小奴隸可不能死。
於是她含着哭腔道,“父皇息怒,當心身子,這些女兒要等傷好了,親自處理!這些小事,還不值當您動氣。”
說着又是撒嬌,又是哄,才把老皇帝哄好。
免得他一發怒把當時在場的奴隸都給斬了。男主不就死翹翹了。
老皇帝有事回宮,但是把最好的外傷御醫全都留在了公主府。
不僅自己賞賜了一大堆奇珍異寶名貴藥材,還讓當時在場的所有人都大出血,各位皇子公主,公子貴女紛紛送來好東西來給姜黎。
美其名曰:長公主出事,在場之人皆有連帶責任。
於是相較於被皇帝記恨責難而言,送東西送補品,自然就算不得什麼。
姜黎被一羣人像祖宗似的供着,半點不讓她自己動手。
尤其是那個原本被她邊緣化的王嬤嬤蹦噠的最爲歡實。
在姜黎面前賣乖討巧,旁敲側擊。
姜黎看她就心煩,但是後面劇情還需要她,於是隨便找了個由頭,把人支的遠遠的,送到姜月那裏。
美其名曰,教導妹妹禮儀。
反正兩人早晚勾搭上,那就讓她們天天一起互相隔應。免得在她眼前礙眼。
弄走了最聒噪的一個,又安撫了哭哭啼啼的哭紅了眼的翠蘿,用完好無損的那隻手捏了捏翠蘿粉粉嘟嘟的小肉臉,才讓她止了哭腔。
姜黎這纔有空問宋承宣的情況。
“那個宋……小奴隸怎麼樣了?”
說了一半,這纔想起來,男主此刻隱姓埋名,現在還沒名字呢。於是趕緊改口。
翠蘿抽抽搭搭,鼻音很重。
“回長公主,那個奴隸小子估計也是受寵若驚,得您親自搭救。估摸着心裏愧對長公主殿下,自知無以爲報,便自動跪在您殿外,跟頭倔驢似的,誰都拉不走。已經一天一夜了。”
說着皺巴着小圓臉,一副他理應如此的樣子。
在翠蘿的心裏,長公主殿下是那高山之巔的雪蓮,高貴無比,而他們這些個奴婢奴隸都是污泥。
那奴隸少年能得長公主出手相救,是修了十八輩子的福氣。就算把命賠給長公主也是不夠還的。
在她看來,只是跪在那贖罪,跟長公主遭得難比起來算得了什麼。
姜黎微愣。
她倒是沒想到男主這麼能屈能伸呢。
按理說原文中的男主應該是出身低微卻頗具傲氣的,怎麼的她就救了他一下,就把他的傲骨折沒了?
不過想到她那父皇的態度似乎又想明白了。
估計是爲了逃脫死罪,果然是心機深沉的角色。
姜黎想明白了就打算起身去看看。
一屋子人撲通撲通跪在地上,求她,“望長公主愛惜玉體!”
姜黎:……
她是手腕受傷,又不是腿斷了……
而且疼是疼了點,好在她躲的及時,不然這手算是廢了。
不過即使這樣,這隻手以後也不能用大力了。
想了想老皇帝臨走前下的命令,顧及着這十幾人的腦袋,她只得無奈地坐上步輦,讓人擡着走。
幾步路的距離,到了殿門外,一眼就看見那個即使跪着也依舊身姿筆挺的少年。
他的身上還穿着之前那套染了血漬和滿是破損的麻布衣衫。
只是此時略顯狼狽,不復之前的乾淨整潔。
衣服上的血漬已經乾涸發黑,結成了硬塊。
透過破損的衣料能隱約看見那一道道觸目驚心的傷口。
夏天天熱,他這麼跪着一天一夜,傷口肯定得發炎。
有些傷口估計已經開始潰爛。
他那被烈日灼的黑紅的肌膚上滿是慘灰,額上有大顆大顆的汗珠滾落。
嘴脣乾的泛白,沒有一絲血色。
姜黎皺眉,這個死倔的狼崽子,可真是不惜命呢。
他要是死了,可就白讓她受這疼了。
“你跪着做甚?”
少年聞言,聽見那熟悉的高傲的聲音,原本死寂的眼中閃過亮光。
擡起眸子,毫不掩飾,直直地看向那高坐於步輦之上的嬌豔少女。
“大膽,誰允許你一個低賤的奴隸直視公主的?”翠蘿看少年那毫不掩飾的直白目光,厲聲呵斥。
可是少年似乎充耳不聞。
她的臉色除了蒼白了些,眼眶微紅了些,幾乎沒什麼變化。
少年的視線落在少女那被木頭固定的手腕,眼眸裏閃過掙扎。
他的心情很複雜,他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當時,看見少女暈過去的一瞬間,他的心慌亂的無以復加,空洞而迷茫。
但是身體的動作卻是比腦子更快,哪怕自己本身情況不佳,他還是下意識伸手接住了她。
聞到她身上的香味,讓他莫名的熟悉又心安。
彷彿是曾經屬於自己,卻又尋而不得的溫暖。
看着她緊閉的雙眸失去平日裏的色彩,他不知所措,心裏滿是暴怒,想要毀滅,想要殺戮。
想看她睜開眼靈動的樣子。
不過,他懷裏那轎軟的不可思議,輕的不可思議的人兒,只一瞬便被人搶走。
驀地,空了。
懷裏空了。
心也空了。
眼睜睜看着她被人帶走。而他,什麼也做不了。
想到她倒下去的原因,他的心裏脹脹的,酸酸的,卻又苦澀的厲害。
他不明白這種情緒是什麼。
但是他的胸腔難受的厲害,無處發泄。
於是現場一片慌亂之下,被衆人忽視的他轉身走向了那被侍衛制服卻依舊嘶吼咆哮的虯髯大漢。
在所有人都猝不及防的時候,他撿起地上的刀,毫不猶豫地重重刺向他的心臟。
快狠準,一擊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