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心理戰術吳亮之前的確從未經歷過。

    民警越是不疾不徐,他就越是不安。

    尤其是在吳德自始至終沒有露面的情況下。

    他動了動脣,幾次欲言又止地看着審訊的民警。

    民警看出了他的心思,卻沒有在第一時間開口。

    直到吳亮的額頭已經開始冒起了細汗,一個民警這才放下茶杯,不疾不徐地又問了一次。

    “因爲什麼事被抓的?”

    吳亮低着頭,“倒賣糧票。”

    可民警對這個答案顯然並不滿意。

    他擡起頭,“還有呢?”

    吳亮的頭更低了一些,“……賣假糧票。”

    他的聲音含在嘴裏咕噥着,含混不清。

    見狀,民警拍了一下桌子,“大點聲!”

    突如其來的動靜讓吳亮整個人抖了一下。

    於是,他又重複了一次。

    “還有賣假糧票。”

    民警們對視了一眼,繼續問道:“那些假糧票都是你從哪兒弄來的?”

    “是我在一箇中年男人那裏買的,價錢很便宜。”

    “那個男人叫什麼名字?”

    吳亮搖了搖頭,“我不知道,幹我們這行都是一錘子買賣,問人家姓什麼叫什麼,那不是破壞規矩麼?”

    聽到他的話,民警忍不住輕笑了一下,“還挺懂規矩。”

    “你們是在什麼地方交易的?”

    吳亮回憶了一下,“就在縣汽車站,那天我閒來無事去那轉悠,那個男人就忽然拍了拍我的肩膀,問我要不要票,我一聽來了幾分興趣,就跟着他到一邊看了看,我問他爲什麼這麼便宜。”

    “那他怎麼說?”

    “我一開始以爲是他偷來的,所以急着出手,之前黑市裏不就出現過偷錢偷票的事嗎,但他沒說話,只是抽出一張遞給我,讓我仔細看看,我這才知道原來他賣的是假票。”

    民警盯着他,“知道是假票你還買?”

    吳亮撇了撇嘴,“自從上次黑市被人舉報了之後,糧票就一直很緊俏,真票實在是不好弄,所以我這才動了假票的心思。”

    民警又問,“那後來呢?”

    “後來我就跟他買了1000市斤的票,跟我手裏的真票混在一起賣,遇到年紀大的,眼神不好的,或者腿腳不便的,我就會賣假票給他。”

    聽到這裏,民警冷笑了一聲:“你倒是會看人下菜碟。”

    吳亮被懟了一句,低下頭不再說話。

    “記得那人長什麼樣子嗎?”

    吳亮想了想,“看上去大概四十來歲,個子不高,看上去挺有文化,說話也沒有口音。”

    聽到他的話,幾個民警對視了一眼,從彼此的眼睛裏看到了相同的神色。

    顯然,他們並沒有全然相信吳亮的話。

    於是,在接下來的兩天裏,他們多次提審吳亮,並把之前問過他的問題調換順序又問了他好幾次。

    可吳亮每次的回答都是差不多的,並沒有露出什麼破綻。

    所以,市局民警認爲吳亮交代的應該都是實話。

    可如果真的像吳亮所說的那樣,想要找到這個賣假糧票的人,跟大海撈針也沒什麼區別。

    既然抓不到人,就只能先處理吳亮。

    他們直接帶着人去了吳亮家裏,從吳亮的房間搜出各種市斤票面的糧票五百市斤,經過鑑定,這些糧票都是假票。

    在民警及工商局人員搜查期間,吳亮的母親一直試圖阻礙司法。

    “你們不能這樣!你們這是私闖民宅!我要去告你們!”

    民警見多了這種胡攪蠻纏的人,也不跟她多廢話,直接把證據擺在她面前。

    “大嬸兒,吳亮涉嫌倒賣假糧票,已經觸犯我國法律被我們依法抓捕,請你不要阻撓我們辦案。”

    吳母根本不聽他們的話。

    在她心裏,吳亮就是個乖孩子,就算有一天做了什麼錯事,那也是別人的不對。

    “不可能,亮亮從小就乖,不可能倒賣假糧票,你們肯定是搞錯了!”

    民警們也沒有想到證據都擺在眼前,這個老太太竟然還能睜着眼睛說瞎話。

    還有,她剛剛說什麼?

    乖孩子?

    天天出入公安處的乖孩子?

    辦案人員忽然就明白了吳亮爲什麼會有那麼大的膽子。

    “大嬸兒,這些假票可都是剛剛從這間屋子裏搜出來的,你說這不是吳亮的,那難不成是你的?”

    這下老太太不說話了,她雖然想救吳亮,可也沒打算把自己給搭進去。

    她想了想,忽然眼前一亮。

    “對了,這些可能是我大兒子辦案放在家裏忘記拿走的,你們去問問他。”

    “你大兒子?”民警眯了眯眼,“你大兒子是誰?”

    吳母見對方並不知道吳亮跟吳德之間的關係,誤以爲這件事還有門路,直接就說:“你們是哪兒來的?我大兒子是縣公安處處長吳德,這事兒他知道嗎?”

    這話一出,一時之間,所有人臉上的表情都有些微妙。

    其中一個人回頭問身後的小民警。

    “吳處長是吳亮的哥哥?”

    那人點點頭,“是,所以這事一出,吳處長就申請回避了。”

    “行,收隊。”

    說完,他們轉身就要走。

    可吳母還是不死心,她衝上去一把拉住民警的衣袖。

    “同志,你去跟我大兒子好好說說,這件事肯定是誤會,我們亮亮肯定是被冤枉的。”

    “大嬸兒,這件事吳亮已經親口承認了,並且人贓俱獲,沒什麼冤枉不冤枉,我們從不會冤枉一個好人,當然,也絕對不會放過任何一個壞人。”

    說完,他便一把甩開吳母的手,向外走去。

    吳母怔怔地站在原地,一邊擔憂小兒子,一邊怨恨大兒子,爲什麼這麼大的事都不知道提前安排安排,真是白養他了!

    吳德還不知道就算他及時收手,可依舊被他的親媽賣了個底兒朝天。

    他坐在辦公室裏,看着對面看着他笑而不語的市局同志,心中忽然就有種不好的預感。

    “田隊長,你們這是……有話要跟我說?”

    那位田隊長就坐在椅子上,淡聲問道:“吳處長,我聽說,吳亮是你弟弟?”

    吳德坐着沒有動,但臉上的表情一僵。

    他明明在市局的人到來之前就明確表示自己會撤出這件案子的調查。

    他們是怎麼知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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