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廊上再次傳過來腳步聲,郢女透過門縫,看到那兩個堇衛從門前經過,身後跟着的只有一個女子,不是預想中的那個白色的身影,郢女煩躁的手指緊緊的扣着門板,牙咬的緊緊的,腦子瘋狂的轉動着。

    同時她的內心深處也在深深的嫉妒着,憑什麼,憑什麼她許白蘇能夠擁有那麼多人無條件的關切與渴望,憑什麼一個個都對她有着不摻雜任何利益的愛,她想不通。

    從前她認爲她也是被愛着的,父親儒雅,母親溫婉,父親母親更是方圓幾個村鎮上的模範夫妻,她以爲她在他們身上看到了未來自己成家後的模樣,可是,一夜之間,什麼都變了。

    郢女閉緊雙眼,那些痛苦的往事她不想再回憶了,可是痛苦並不放過她,這些年過去了,午夜夢迴,母親把髮簪插入父親脖頸的畫面和母親用髮簪自我了結的畫面重疊着一遍又一遍無止無休的回放着。

    在夢境中那個昔日溫馨歡樂的小院涌出汩汩的鮮紅的血液,她的手緊緊的把着門框,她想要衝進去,想要撲在父親母親的懷中,可是那扇門就如同巨大的黑色漩渦,深深的吸住她的的身體,她用盡全力也不能再更進一步,她眼睜睜的看着一切重複着在她的面前發生,她阻止不了,更是什麼都做不了。

    她嘶吼的嗓子都破了,指尖也被門磨破了,咽喉的血腥味和手指上的血腥味融進了院內的血流中,那些紅色的液體像巨浪一般朝她撲過來,妄圖將她吞噬,極致的紅之後是無盡的黑,然後在一片刺眼的白光中,她終於從夢魘中掙脫出來。

    從牀上驚坐起來,早已是大汗淋漓,頭皮發麻,胃中痙攣,噁心乾嘔,這些反應折磨得她想死,但是她不能死,她憑什麼去死,又憑什麼是她去死!

    這些年,每一個夜她都是這樣過來的,沒有一次例外,痛苦無法麻木,只會讓她更清醒,她清楚的知道這是她的心魔,是深埋在她心中的一顆刺,如果不能徹底拔出來她這一輩子都將永遠陷入日復一日的噩夢中,所以她要解決這一切,即便是剜肉補瘡她也在所不惜。

    所以她想,一切的根源,就在於許白蘇,如果當年不是她的出生導致了她許陵遊的髮妻死亡,許陵遊就不會瘋傻,不會離家出走就不會遇到母親,那麼就不會有她,也就不會有痛苦。

    是許白蘇,是她害死了她自己的母親,又害了她的母親。

    罪魁禍首千嬌萬寵着長大,享受着身邊所有人的善待,憑什麼她可以無憂無慮的生活逍遙自在,而自己就要從那麼小的時候就目睹了父母雙亡。一想到她在聖女族每天放血的時候許白蘇正在跟着許神醫遊山玩水,郢女就恨的切齒拊心。

    可,這並不是最恨的。

    最可恨的是,當許神醫找到她詢問着她的過往,她天真的以爲是祖父來接她了,她聲淚俱下的跟許神醫解開自己的傷疤,她看到那位老人的眼中盈滿淚水,她看到他蒼老的手掌顫抖着伸向自己,她主動把頭貼過去,把臉埋在他的手掌之中。

    她以爲她終於又要有家了,可以不用待在這個沒有人性成日與噁心的蟲子爲伴的聖女族了,她的以爲太過美好,美好的像水面上的影子,風輕輕一吹就扭曲的完全變了個樣。

    她睡倒在許神醫的手心,再次醒來的時候,她回到了聖女族的房間裏,兩次了,兩次這樣醒來,兩次被拋棄,母親隨父親而去不要她,祖父因爲“姐姐”不要她。

    從那一刻起,她才真正的和過去的許謐告別,她從今後要主宰自己的命運,她不要再去奢求別人給什麼了,她要去爭,去搶,去奪。

    手指把老舊的門板摳得碎掉了一塊,郢女抓緊了那一小塊碎木條,緊緊的握在掌心。

    走廊上的腳步聲早已遠去,郢女也從回憶裏抽離出來,她遞給身邊的侍衛一個眼神。

    “去把上面的人引開。”

    赫連訇是個瞎的,沒有眼睛的人反而比看得見的人更難搞,眼睛是會騙人的,在這裏的絕大多數的人看到她都能夠把她當做許白蘇,因爲長相,但是這在赫連訇這裏是行不通的。

    每個人的腳步聲都不一樣,跟人的身高體重,性格習慣都有關係,她能模仿得了許白蘇的樣子,模仿不了她的腳步聲。

    侍衛得了命令,點頭稱是,打開一道門縫左右確認沒人,才朝着樓上走去,走到臺階的拐角處,樓上另一側的房間門打開了,一個堇衛從裏面走出來,二人的視線相撞。

    樓上的那個房間是追風的,出來的堇衛正是早些時候押着追風的那兩個堇衛裏健談的那個,看到侍衛,自然的打起了招呼。

    “現在外面什麼情況了兄弟?”

    “外面……外面比較複雜……”

    侍衛低着頭,支支吾吾的回答,他搞不清面前的這個堇衛的身份,況且赫連訇就在那邊坐着呢,他也不敢貿然出手。

    聽到這個回答,健談堇衛並沒有認爲有何不對的,堇衛裏除了他沒幾個愛說話的,都和啞巴似的,一看這個小兄弟就是有些疲累不愛搭理自己,他也習慣了。

    畢竟他們每個人的位置都不一樣,他倒還算幸運了,在屋裏坐着就行,外面的兄弟們就比較辛苦些,複雜這兩個字,足夠總結了。

    健談堇衛笑呵的走下樓梯,路過侍衛的時候拍了拍他的肩膀。

    “辛苦了兄弟。”

    “該做的,不辛苦。”

    真謙虛啊,健談堇衛心裏這樣想着繼續下樓,走了兩步突然轉過臉來問道。

    “這位兄弟什麼時候來的,我怎麼覺得你好像有些眼生呢?”

    聽了這句話,侍衛的脊背僵硬了起來,他不知如何作答,這個堇衛雖然是笑嘻嘻的問他的,可是眼神中明顯帶着探究,他的目光銳利如刀子一般他的直覺告訴他這個堇衛並不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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