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之前有心理準備,但是聽到顧日辰死了的消息,許白蘇心裏還是咯噔了一下,一根從回到這一世開始就緊繃着的弦“啪”的一下,斷了。

    溫舒絨死了,顧日辰也死了。

    是不是說明,她徹底改變前世的死結,終於可以,安心的安穩的生活下去了。

    匆匆嚼幾口嚥下口中的菜,許白蘇拉起還在啃排骨的宋月明。

    “走,跟我進宮。”

    這是宋月明第一次進宮,許白蘇先帶着她來到了承澤宮柃姐姐這裏,介紹宋月明和柃姐姐認識。

    孫柃在宮中樹敵太多,本身也是不願意與人虛與委蛇做表面功夫的性子,所以在宮中沒有什麼朋友,她很寂寞,所以在看到許白蘇來了之後開心的不得了,宋月明是許白蘇的朋友,自然也是和她一樣是個不拘小節的姑娘,孫柃愛屋及烏喜歡的緊,三個人很快的就聊得火熱。

    宋月明來之前還很緊張,這是她第一次進宮,怕得要死,在馬車上都要把自己的帕子給擰斷了,不過看她現在手裏捧着一把瓜子笑得前仰後翻的樣子,哪裏還有之前的半分緊張了。

    許白蘇看宋月明很快就融入了進來,放心了下來,打算起身。

    “你們先聊着,我去看看祖父。”

    這樣說着,就要往外走,被孫柃攔了下來。

    “蘇妹妹先別去。”

    孫柃難得神色認真的朝着許白蘇搖頭,她擡眼示意許白蘇先坐下來,然後跟她說。

    “你也知道,大皇子薨了,他畢竟是皇帝的兒子,就算是從前他再怎麼讓他失望心寒,孩子沒了他終歸也是會傷心的,你祖父正在陪着他呢,你就先別去了。”

    許白蘇覺得柃姐姐說的有道理,自己在想到前世的種種的時候,只顧着自己想見到祖父的心情了,並沒有想到這一層,是啊,就算是再混蛋再傷透了皇帝,終歸是自己親生兒子啊,怎麼會不傷心呢。

    顧赤堇此刻正跪在皇帝的寢宮門前,這事瞞不過他,他也不想瞞着他,能讓顧日辰活到現在已經是顧赤堇忍到的極限了。

    顧赤堇從天不亮的時候就跪在這了,現在正是午後陽光最毒辣的時候,雖不似盛夏那般難忍,也是折磨人的很,跪了好幾個時辰了,顧赤堇的膝蓋早就麻木的沒有了知覺。

    寢殿的門被打開了一道縫隙,然後悄悄關上,許神醫看着撐在龍案上一直保持着同一個姿勢同樣好幾個時辰沒動過的皇帝,和張公公對視一眼,接收到了張公公祈求的目光,捋捋鬍鬚,輕咳一聲然後開口。

    “你們父子二人……”

    “讓他回去吧。”

    皇帝想了一夜,也沒想明白爲什麼顧赤堇要走上這一步,本來沒有必要是死局的,好也罷歹也罷,辰兒都那個樣子了是無論如何也掀不起風浪來了,但是爲什麼,他偏偏就是要手足相殘讓他死呢。

    同樣的問題,疑惑的不只是皇帝,也不只是屋內的許神醫和張公公,其實連許白蘇都是疑惑的,只是她沒有去問,因爲對她來說這一切都不再重要了。

    沒有人知曉,也永遠都不會有人知曉,答案其實就藏在許白蘇手腕的念珠裏。

    在當初許白蘇將沾染了他的血的念珠褪下來給顧赤堇之後,顧赤堇突然就想到了他第一次弄丟阿蘇之後的那場噩夢,那場阿蘇歡歡喜喜嫁給了顧日辰的噩夢。

    念珠是顧赤堇故意沒有還給許白蘇的,在回府後阿蘇以爲他在書房處理公文的那些個晚上,顧赤堇套着念珠,做了一個又一個不安穩的難纏的噩夢。

    在那些殘忍的夢境中,他依舊是一個看客。

    他看着自己放下心底裏最柔軟地方連自己不敢碰觸的人在顧日辰那裏被棄若敝屣般對待,看着許白蘇眼底明亮耀眼的光在顧日辰的一次次打壓嫌棄之下漸漸黯淡,他依舊是什麼都做不了,而夢境中的另一個自己也只是靜默的看着,顧赤堇偶爾也會把目光投向那個藏匿在黑暗中窺探的自己,他怒其不爭,也心疼他連關心的身份和資格都沒有。

    幸好,在顧日辰說要納妾的時候,夢境中的另一個顧赤堇動手了,既然阿蘇不願,總歸他的手中是不缺那一條人命的,那是那個顧赤堇反抗命運的開始。

    是什麼時候顧赤堇發現一切都不對勁的呢,皇宮內苑,摘星臺上,受盡屈辱的許白蘇匍匐在地上,顧日辰和溫舒絨身着華貴高高在上的俯視着許白蘇,當顧日辰掏出那個熟悉的白瓷瓶的時候,“轟”的一下,顧赤堇的心臟彷彿要炸裂開一般的疼痛狂風海嘯一般的席捲而來。

    他猛地睜開眼睛,從噩夢中掙脫出來,不,那或許,不是噩夢。

    顧赤堇還在書房的牀上,身上的汗已經將薄被洇透了,他沒有心思顧及自己越來越痛的心,衣衫凌亂的跑向寢臥,直到看見了許白蘇安睡的面容,一顆狂躁不安的心才漸漸平靜下來。

    他滑落在腳踏上,握着許白蘇伸出錦被的手,心口還是疼痛,但是不再慌亂。

    他乘着夜色去了禪臺寺,寺門大開,老方丈跪在大雄寶殿內誦經,顧赤堇沒有出言打擾,默默跪在了他的身側,不知道過了多久,老方丈誦經結束,雙手合十朝着鍍金身的佛像拜了三拜,然後起身,全程沒看顧赤堇。

    顧赤堇也學着方丈的樣子朝着佛像拜了三拜,虔誠無比,做完這一切他起身,跟上方丈的身影,不過在轉身的一瞬間他嘲諷了一下自己,一個從來不信神佛的人,如今竟來了佛寺尋找答案。

    方丈出了大雄寶殿沒去寺內的其他地方,而是往寺門的方向走去,顧赤堇快步跟了上去,在顧赤堇雙腿剛邁出寺門的那一刻,寺門悄然合上。

    方丈在前面走着,顧赤堇就在後面默默的跟着,兩人一路無言,直到山下。

    天已經泛起了煙青色,遠處的村莊泛起了裊裊炊煙,方丈終於停下腳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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