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瞎說,快呸呸。”

    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不該說的話的許白蘇,睜着一雙知錯了的無辜大眼睛朝着顧赤堇乖巧的點頭。

    顧赤堇鬆開許白蘇的脣,許白蘇聽話的呸了好幾下子,然後看着顧赤堇討好的嘻嘻笑了。

    顧赤堇是想着故意板着臉嚇一嚇許白蘇讓她知道有些話不能說的,但是看着他的阿蘇現在這個可愛的樣子,他也跟着無可奈何的笑了,怎麼辦呢,自己的娘子這樣可愛,他實在是兇狠不起來啊。

    外面突然傳開一陣騷亂的聲音,打斷了顧赤堇想要再嘮叨許白蘇兩句的話,許白蘇想要掀開窗簾朝外面看看,被顧赤堇一下子拉了回來。

    “別湊熱鬧,小心一點。”

    外面的嘈雜聲音是很不正常的,這樣貿然的把頭伸出馬車是極其危險的,許白蘇後知後覺意識到這一點,聽話的乖乖坐好。

    “外面怎麼回事?”

    顧赤堇問馬車外面守着的人,寒冰就在身邊,他在馬車下掀開了車簾的一個小角,視線在許白蘇身上掃過然後對着顧赤堇稟報外面的情況。

    “回主子,雪域五皇……質子,在城樓上。”

    阿倫洛桑此刻站在城門上,城門上大風吹過,將他身上的黑色披風捲起,露出裏面純白色的衣衫,他的雙眼上繫着黑色的髮帶,繞到腦後,在他栗色的頭髮上打了一個結,他的身上除了那根黑色的髮帶外再無任何裝飾。

    這根本不是阿倫洛桑會有的風格,熟悉他的人肯定都不敢認他,可是這裏是大麒,他的一頭捲髮又是那樣的容易辨認。

    天一下子就變了,本來還有些悶熱的天一下子就變得涼颼颼的,風吹在城牆上的阿倫洛桑的臉上有種冰冷刺骨的感覺,像極了雪域常年冷冽的寒風。

    可惜,卻不是。

    阿倫洛桑聽不見城門下百姓們的驚訝的聲音和好奇的各種各樣的討論,但是他聽到了有人靠近的聲音,還有士兵們的傳信聲。

    原來,人在看不見之後,其他的感官真的會增強一些,人的身體真是一個神奇的存在,它會努力讓其他的器官成長起來彌補失去眼睛的不足。

    於是,阿倫洛桑知道了,許姐姐知道他站在這裏了。

    他清了清嗓子,迎着狂風朝着城門下高聲的呼喊。

    “許姐姐。”

    在聽到寒冰說阿倫洛桑出現在了城樓之上的時候,許白蘇的身體就一下子僵住了,在聽到阿倫洛桑帶着極強穿透力的聲音穿過馬車的車板傳進耳朵後,許白蘇一下子頭皮發麻,喪失了所有反應。

    阿倫洛桑他爲何今日突然出現在了這裏,他要做什麼。

    阿倫洛桑知道她所有的祕密,知道她都要遺忘了的要把那一切當做夢一樣消散的過往。

    許白蘇以爲,隨着溫舒絨和顧日辰的死去,她便可以真的如獲新生了,那些曾經的事情,那些沉痛的過往,隨着她二人的生命終結,許白蘇也想給自己畫上一個句號,她的人生終於可以翻頁開啓新的篇章了。

    但是阿倫洛桑那日的出現,那一席話,就給許白蘇打下了當頭一棒,結結實實的告訴她,她的人生無法重啓。

    她真的都開始懷疑自己,懷疑現在的世界是不是她彌留之際做的一個迴光返照的夢,等夢醒了,她還匍匐在觀星臺上,像一隻落水狗一樣仰望着新皇和他未來的皇后,然後嚥下命中註定的一滴歡。

    許白蘇的手腳變得冰冷起來,肚子也抽緊,整個人身上都是冷汗。腹中的孩子感受到她的情緒波動,不安的在她的腹腔內扭動着,似乎在抗議着母親的情況。

    許白蘇緊閉雙眼,眉頭深鎖,額前的髮絲早已經溼透,她努力地平復自己的心情,可是身體的疼痛和靈魂上的無助還是讓她忍不住顫抖。

    她的手死死的攥成拳頭,尖銳的指甲深陷進皮肉裏,鮮血順着掌心緩慢流淌,但她似乎渾然未覺。

    許白蘇只覺得一切彷彿都停止了,她又有了和那日昏迷時一樣的同這個世界的割裂之感,並且更加的強烈。

    她的腦海裏迴盪着臨死前的那些畫面,那暗無天日的房間,溫舒絨猙獰的表情,顧日辰得意的笑容,那深入骨髓的痛,那刻骨銘心的恨,彷彿要把她生吞活剝一般。

    許白蘇拼命地搖晃着頭,想要甩掉那些記憶,可是卻越來越清晰,越來越深刻。

    “啊……”

    許白蘇痛苦地嘶吼一聲,她的手緊緊地握成拳,手背上青筋暴突。

    身旁的顧赤堇早就發現了許白蘇情緒的不對勁,他緊緊的抓着她的雙肩,將她扳過來,讓她與自己對視試圖讓她冷靜下來,顧赤堇大聲的呼喚着她的名字,可惜無濟於事,她就像聽不到他的聲音一樣,只是呆愣的望着前方。

    “阿蘇,阿蘇!”

    “阿蘇,你看看我,是我,我是顧赤堇啊。”

    “阿蘇,許白蘇!”

    他再次重複道。

    許白蘇終於有所反應,轉頭看向他,眼神空洞的像個沒有靈魂的軀殼一樣,看起來可怕極了。

    可是顧赤堇不怕,他看着這樣的許白蘇,心裏只有心疼和愧疚。

    他作爲她的丈夫,她最能夠信任和依賴的人,卻不知道她爲何會突然變成這樣,更不知道要如何幫助她度過這個難關。

    阿倫洛桑到底對阿蘇做了什麼,爲何阿蘇只是一聽到了阿倫洛桑的聲音就會如此的恐懼。

    顧赤堇疼惜的將許白蘇擁在懷裏,一遍又一遍的輕聲喚着她的名字,因爲許白蘇在上次昏迷醒過來之後跟他說過,她在睡夢中迷了路,是聽到了他在呼喚她才醒來的。

    這次阿蘇又陷入了這樣的狀態,她這樣痛苦,也是在辛苦的找尋着夢裏的路吧。

    “寒冰,活捉阿倫洛桑!”

    交代下去之後,顧赤堇將許白蘇抱得更緊了,然後再次朝着外面發出指令。

    “回府。”

    這兩句話顧赤堇說得很是冰冷,但是待他再次低下頭輕聲呢喃着許白蘇的名字的時候,又是無比的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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