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丟掉了剛纔一臉張狂的面具,將整個身體縮在一起,蜷成一團,抱着自己的雙膝,把頭埋到膝蓋裏面,看起來是那樣的弱小和無助,她此刻像極了受傷的小獸,可憐巴巴的樣子讓人忍不住想要心疼她。
可是想到剛纔她的樣子,許白蘇剋制着自己不要走過去安慰她。
她學着“她”方纔的樣子,蹲在她面前。
“你怎麼了,爲何不囂張了?”
“許白蘇”在膝蓋上擡起頭來,雙眼通紅,她可憐巴巴的看着許白蘇,嘴角帶着一抹讓人心疼的苦笑。
“我這次來,是要把小阿喬帶走的。”
她眨眨眼,明明看起來是那樣的無助惹人疼惜,可是說出來的話又是如此的可恨。
“你……”
許白蘇剛要張口對着眼前和她有着一模一樣面孔的人破口大罵,就在她把手插在腰上的時候,她反應過來,自己凸起的肚子不知何時癟了下去。
“我……不!小阿喬!”
許白蘇一瞬間的錯愕之後馬上就猩紅了雙眼,她衝到蹲在那裏扮作無辜的“許白蘇”身邊,狠狠的揪起她的衣領子,怒吼道。
“我的孩子呢,我的小阿喬呢,你把她弄到哪兒去了?”
相比起許白蘇幾乎接近瘋癲的狂躁,“許白蘇”就顯得冷靜了許多,她的臉上掛着淡然的笑容,手指虛空一指。
這混沌的空間霎時間像是被破開了一道口子一樣,許白蘇朝着那個口子望去,看到的是太子府的景象。
“她”沉默安靜的躺在臥室的牀上,如同一具屍體,胸膛上幾乎看不見呼吸的起伏。
顧赤堇,那個尊貴的大麒太子,她的夫君,她的小阿喬的父親,此刻一臉滄桑的守在她的身邊,握着她慘白的沒有血色的手,一遍又一遍的喚着她的名字。
“阿蘇……阿蘇……”
明明是那樣遙遠的距離,可是許白蘇竟能夠看得一清二楚,她看得到他的憔悴,他眼底的紅血絲,他下巴上冒出來的胡茬,還有他嘴角乾裂起皮的血漬。
她知道,他過的不好。
許白蘇也同樣看到了在那張牀上躺着的自己不再凸起來的腹部,她的心像是被人狠狠的攥住了一般,連呼吸都變得困難沉痛不已。
她的手顫顫巍巍的指着拿出虛空世界的缺口,艱難的轉身,看着收起了可憐神情負手站在她身後的“許白蘇”,她說話的聲音就因爲懼怕而帶着顫抖,她問她。
“我的孩子呢?”
“許白蘇”伸出手來,憑空一劃動。
“喏。”
許白蘇順着她指着的方向再次看過去,那處缺口的景象發生了變化,停留在了太子府的另一個房間裏。
那是她和顧赤堇精心爲小阿喬準備的房間,裏面的每一處佈置都是顧赤堇花費了很多心思的,裏面的每一樣物品也都是他二人細細挑選過的,大到桌椅牀榻,小到窗簾上的繡花紋樣,每一處都飽含了他們對這個馬上要出生的女兒的愛和期待。
“小阿喬……”
許白蘇的淚水瞬間模糊了雙眼,僅僅一眼,她就知道,那就是她和顧赤堇的女兒,是她的小阿喬,她隔空伸出手指輕撫那軟軟的臉蛋,泣不成聲。
就這樣看着睡夢中的嬰兒,許白蘇好像是猜到了些什麼,她戀戀不捨的艱難的轉回頭來,看着面無表情的那個自己,悲涼的開口。
“我……我是死了嗎……”
對面的“許白蘇”還是沒有說話,許白蘇苦笑一聲。
不否認,那便是了吧。
終究這一年的好光陰是她額外朝着上天借來的,不是屬於自己的東西,終究是要歸還的啊。
許白蘇在心裏感慨着,她再次回頭看向面前的嬰兒,她還那樣小,粉嫩的小臉蛋看起來還沒有張開,可是已經能夠看出五官的輪廓,她的小阿喬結合了她和顧赤堇五官上的全部優點,她知道,將來她的女兒一定會是一個大美人。
許白蘇伸出手去撫摸嬰孩的小臉,她想要把他的模樣記住,然後再也忘不掉。
她還真是……捨不得死去啊……
“上一世,顧赤堇曾去過禪臺寺許願,願用他的一切換許白蘇平安順遂得償所願,可是許白蘇還是死在了觀星臺上。”
“許白蘇”一邊說話一邊靠近,她的語氣平靜,彷彿是在訴說着旁的不想幹的人的故事,而她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說書人。
她慢慢朝着許白蘇身邊走去,在背後抱住了許白蘇,她的下巴微微揚起,正好靠在許白蘇的肩膀上,順着她的目光一起看向那個熟睡的嬰兒。
“真好啊……”
“許白蘇”真心的感慨。
許白蘇其實應該掙脫開的,可是不知道爲什麼,或許是她想再多看看她的女兒吧,鬼使神差的,她任由“她”抱着自己。
許白蘇不知道這樣的場面其實還挺詭異的,因爲她身後的那個身影正在漸漸消散,她說話間的氣息噴在許白蘇的脖頸處,那氣息不是溫熱的,甚至是帶着些涼氣的。
她繼續陳述着。
“許白蘇死了,顧赤堇也跟着死了,神佛忘記了實現顧赤堇的願望,於是將許白蘇的靈魂劈開,一半墮入輪迴,一半放到過去。”
“而我,是被墮入輪迴的那一半。”
“你知不知道靈魂不全的鬼只能墮入畜生道啊!你又知不知道輪迴之路走起來有多痛!”
“許白蘇”輕呵了一聲,語氣中滿是抱怨,可是她的表情是釋然的。
這一年,她做過豬狗,也做過鳥獸。
被飼養,被殺害,被捕獵,被折磨。
她是實在受不住了才尋了個法子要將許白蘇的這一半魂魄帶走的,至少有了她這一半,她總算是能夠投生成人了,雖然做人也不是完全的好事,總好過那短短的壽數頻繁的走輪迴之路要強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