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一定是一位盡職盡責的國王和父親。
性格剛強。
行事光明磊落。
然而,他踏足巫師道路的那一天起。
內心深處的執念,已經與命運糾纏不清。
對巫師而言。
內心深處的執念是他們永遠無法觸及的現實。
執念情愛,永世孤獨。
執念財富,貧窮伴隨一生。
執念崇高理想,現實殘酷無情。
而這。
就是命運。
巫師手握超凡偉力後,無法避免的恐怖代價。
這是恆久的真理,無人可以改變。
低級巫師生活在混沌與無知之中,不知情。
只有抵達六級巔峯。
站在命運的最高處,真相才能一覽無餘。
想要掙脫枷鎖。
唯有真理永生,方能超脫命運。
否則。
強如六級巫師,依舊是規則與命運之下的螻蟻。
這一點。
維克無比清晰。
...
死亡裂谷北部地區。
雨季漫長。
空氣潮溼。
維克已經枯坐原地一年十個月。
一級巫術,跗骨之火的進階知識體系,也將構建完成。
即使他收斂精神磁場。
但一級火焰巫術恐怖的高溫,蒸乾維克身周十米範圍內的一切水分,水汽沸騰。
落下的冷冽雨滴。
觸碰到維克正在構建火焰巫術的精神磁場,瞬間汽化。
他的腳邊。
地面在恐怖的高溫侵襲下,逐漸琉璃化。
按照維克的計劃。
掌握一級巫術之前,他不會離開現在的藏身地。
而且此地極爲偏僻,貧瘠異常,沒有任何材料與珍寶產出。
不可能有第二位巫師到訪。
然而。
三個月前。
一位渾身是傷的不速之客,不僅跌跌撞撞的找到他的藏身地,並且停留至今,沒有離開。
希爾·荊棘花。
十多年未見。
她依舊是當年的少女模樣,立體的五官比以往成熟一些,但身材變化不大。
不過。
曾經古靈精怪的氣質與靈動眼神,現在已經徹底消失,冷漠,麻木。
維克已在深山停留十二年,外界發生的變化,他不清楚。
希爾如何找到他。
亦然未知。
希爾找到維克藏身地的那一天。
淋着雨,面色蒼白,懷裏緊緊抱着他離別時贈與的鍊金術師手札,嬌柔的身體顫抖不停。
但從第一天算起。
三個月時間,希爾始終一言不發。
既不哀求。
也不哭泣。
只是一個人站在不遠處,面對維克,遙遙相望,眼神空洞。
維克見此,心中已然明瞭。
不出意外。
荊棘花家族應該捲入了兩大勢力的巫師戰爭,希爾極大可能是外逃出來,尋求庇護。
並且這場曠日持久的巫師戰爭,極有可能已經抵達尾聲。
一旦獲勝者騰出手。
若是荊棘花家族押注成功。
獲勝者必然會派人尋她,接回組織後,傾力培養,償還荊棘花家族幫助的人情。
但若是押注失敗。
不出多久,必然有人追殺至此。
斬草除根。
但這些維克不關心。
他與荊棘花家族兩年前的交易,已經兩清,互不相欠。
完成一級巫術的知識體系構建,擁有自保之力,他就會動身離開。
兩個月一晃而過。
距離維克來到此地整整十二年。
進階後的跗骨之火,知識體系構建已經來到尾聲。
學徒等級的跗骨之火的核心知識,依託氧化反應產生高溫,通俗意義上的燃燒反應。
進階一級後。
這種源自學徒時期的巫術,根本性質改變不大,但全新等級的知識,引入了催化劑與氧化劑。
兩種全新的知識體系。
燃燒更加充分,材料中的熱值釋放更加完全,溫度更高。
比起純粹戰鬥使用的一級巫術。
進階後的跗骨之火威力偏下。
但選擇它作爲構建的第一個一級巫術,維克經過慎重考量。
精神體內擁有完整的學徒等級知識體系,重新學習的成本極低,很短的時間裏就能手握一級巫術,擁有自保之力。
短時間內,遇到敵對的一級巫師。
可以將其作爲底牌,出其不意。
常理而言。
新晉一級巫師掌握第一個一級巫術,短則十年,長則三十年。
並且跗骨之火在鍊金術領域,擁有難以取代的巨大價值。
這種鍊金術師可以隨心所欲控制燃燒程度與路徑的火焰巫術,在魔藥學和鍊金道具製作領域,作用極大。
當維克完成知識體系的最後一塊碎片。
一級巫術的恐怖高溫。
從精神體中逸散而出,沿着精神磁場向外蔓延。
極短的時間裏。
維克周邊的土地。
逐漸變得發紅,高溫蒸汽扭曲空間,最後熔融變成一片岩漿之湖。
與此同時。
希爾站在遠處。
宛如黑寶石的清澈眼眸裏,倒映出一片火海,宛如那一天,父母掩護她外逃時,曾經繁華富饒的荊棘花王都。
她的故鄉。
但從始至終,希爾沒有流浪一滴眼淚。
她只是安靜的注視一切。
手裏緊緊握着曾經維克贈送給她的鍊金術師手札。
這一刻。
往事又一次浮上心頭。
外逃時。
她假裝聽不見身後的慘叫與巫術呼嘯。
那個時候。
她的內心一片寂靜。
耳邊只有離別時母親的囑託:活下去。
直到異象結束。
女孩擡起頭,烏黑清澈的眸子裏倒映出維克飛上天空的身影,從她的頭頂極速掠過。
看到維克離去的背影。
希爾的眼神沒有太大變化。
因爲她知道,就算她開口請求,那個曾經被她視爲老師,在她內心深處,威嚴,仿若第二個父親一樣的人。
本就如此。
心如鐵石。
只是。
維克消失在她視野的最後時刻。
女孩仰面,嘴脣蠕動,彷彿是在做最後的訣別,輕聲低語道,“老師...”
維克走後。
希爾轉過身,面對空無一人的樹林,語氣平靜,說道,“他已經走了,你們不用躲藏,出來吧。”
不多時。
一名身穿黑色巫師長袍,披肩印有渡鴉巫師會標誌的資深學徒與兩名巫師學徒,走出樹林,停在希爾面前。
“希爾·荊棘花,你我無仇,但你必須死,希望你能理解。”
希爾自然清楚。
並且。
她已經準備面對自己的命運。
她閉上眼睛,坦然站在原地,迎接死亡。
這時。
一道挾裹恐怖精神威壓的平淡的聲音,驀地從極遠處響起。
“她是我的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