維克心中已經生疑。
但他沒有發作。
從荊棘花王國再到他藏身的深山老林，橫跨整個死亡裂谷，距離之遠，超過千里。
除非安德魯·荊棘花，在他離開那天使用過未知的追蹤手段。
希爾才能找到這裏。
除此之外。
維克想不到第二個理由。
暗中跟蹤巫師，一旦被對方發現，雙方不死不休。
他沒有動手滅殺希爾已經是看在往日的情面。
況且。
出手之人是安德魯，希爾的父親。
與這個黑髮黑眼的少女相伴兩年，他清楚此女的品性，雖然精靈古怪，但心地善良，淳樸天真。
即使成長後性情大變。
但十四年前，一個十五歲的少女，不會有如此重的心機。
她不可能要求安德魯出手追蹤。
仇怨有主。
維克不會輕易遷怒。
如果是學徒時期，他察覺不到對方追蹤的手段，合情合理。
但奇怪的是。
他在藏匿之地構建一級巫術的半年歲月裏，仔細檢查過血肉骨骼與精神體的每一處細節。
一無所獲。
沒有任何與追蹤巫術有關的神祕力量殘留。
巫術心思細膩。
維克不會簡單的認爲希爾翻山越嶺，橫跨整個死亡裂谷地區，在人跡罕至的深山老林裏找到自己是一個巧合。
而且。
希爾只在變化領域有很高的天賦。
學徒時期，變化領域的巫術，不具備追蹤他人的能力。
巫師學徒也不夠資格理解第二個神祕領域。
最後。
維克認爲有兩種可能。
其一，安德魯使用的追蹤巫術極爲罕見，即使如他，也未曾聽聞過。
其二。
則是維克最不願意見到的結果。
他與希爾已經有師生關係的事實。
否則。
一個巫師學徒，不可能憑藉一本手札，跨越千山萬水，在羣山深處找到他。
從始至終，維克從未認可他與希爾之間的師生關係。
有這種後果。
換言之。
十四年前的兩年相伴，希爾·荊棘花的內心深處他老師的身份，深信不疑。
巫師世界。
師生關係，重於親族血裔。
極爲嚴肅。
巫師想要結成師生關係。
有兩種辦法。
其一，雙方在利益爲紐帶的框架裏，互相承認對方的身份，經過繁瑣禮儀，從此結成師生關係。
其二。
強大巫師帶新時，有愛才之心，不求回報傳授知識，雖然沒有禮儀過程，但師生關係已是事實。
黑塔學院的資深學徒布羅迪與一級巫師德文就是如此。
或者。
凡人與低級巫師，在與帶新的強者巫師相處期間，無任何利益訴求，甘願稱對方爲老師。
視其爲巫師道路的第二生父。
永生不變。
如此。
師生關係，也會成爲事實。
強者愛才，已是罕見異常。
弱者心不幕強，不圖利益，更是少之又少。
即使維克。
也是第一次見到。
先前在荊棘花王都時，維克數次告誡希爾，不可胡亂稱呼，但對方不聽，反而時常以老師稱呼。
不過。
那時的希爾玩心極重，時常用一些孩子的小把戲捉弄他，維克沒有把這件事放在心上。
也就隨她而去。
不當真。
況且。
巫師世界殘酷無情。
利益至上。
上一世，維克生命橫渡數千年，他接觸過的性情中人，屈指可數，而且下場普遍悽慘。
因爲愛恨分明。
所以易遭他人利用。
維克構建一級巫術的最後一個月，他已經知曉，追殺者就潛伏在遠處。
不敢輕易出現。
不過。
他與希爾只是利益交換，不會出手相助。
所以。
構建一級巫術結束後，他即刻動身離開，不想因爲希爾，與死亡裂谷地區的巫師勢力交惡。
但。
巫師感官敏銳，觀察力驚人。
他已經飛離希爾極遠。
但還是聽到了他們分別時，希爾完成最後心願的訣別之語。
家族慘遭血洗。
她知道自己不可能倖免於難。
能夠見一面她曾經最敬重，也是最喜愛的老師，是她死前的最後執念。
十四年前。
維克無情離去的背影。
直到現在，也是希爾的一個心結，自責多年。
她始終認爲是自己做錯事，纔會惹怒維克，對她不理不睬。
性情中人。
利益永遠在情誼之下。
希爾就是如此。
維克在極遠處聽到希爾對自己的稱呼後。
一改往日的平淡神態，眉頭緊皺。
也是因爲女孩訣別的聲音。
維克心中的疑慮徹底消散。
現在他已經確定，希爾能夠找到自己，並非追蹤巫術，而是他們二人的師生關係已經成爲事實。
不可改變。
曾經他贈予希爾的鍊金術師手札，指引她找到自己。
因爲師生關係極爲嚴肅。
所以解除的代價極大。
維克若是不出手救下希爾，後果嚴重程度，遠超介入荊棘花家族與巫師勢力之間的仇怨。
...
另一邊。
一級巫師的精神威壓，宛如滔天的百米巨浪，從極遠處呼嘯而至。
沉重的拍擊在三名學徒的精神體上。
帶隊的資深學徒面色煞白，口鼻鮮血直噴，身子一晃，險些摔倒。
他身後的兩名學徒。
慘叫一聲，只有巫師才能感知的恐怖音浪，宛如鋼絲繩繃斷，轉瞬即逝。
那是精神體損毀嚴重的跡象。
若不是維克留手。
暈死過去的兩個學徒已經是屍體。
帶隊的資深學徒雙目圓瞪，猛地擡頭回看維克離去的方向，眼中的恐懼如同實質。
他急忙低頭行禮。
儘可能的高聲說道，“感謝閣下饒我性命，是我唐突了。”
說完。
完全不顧兩個學徒的死活，三步並作兩步，逃也似的離開此地。
他原以爲希爾逃到此處，是運氣使然。
但在逃竄的路上。
資深學徒心臟狂跳不止。
他很清楚。
那道精神威壓，若不是對方留手，他與兩名學徒必定當場暴斃。
他對追殺希爾的事情。
此時也是心中狂罵，對渡鴉巫師會的決策層，怨毒至極。
正常來說。
巫師家族出身的人，很少會與外人結成師生關係，而且對方還是一位實力不知深淺的一級巫師。
與一級巫師結成師生關係，如此嚴重的事情，巫師會派他外出追殺荊棘花家族餘孽，竟然隻字未提。
害得他差點隕落。
他親眼目睹維克構建一級巫術時的恐怖異象。
心中對維克的實力。
諱莫如深。
巫師一向心思深沉。
他不會輕易認爲這是一場誤會。
多半是他在渡鴉巫師會的仇人，籠絡決策層，妄圖置他於死地！
此仇。
若是他能晉升一級。
必報！
唯獨希爾。
聽到維克的親口承諾後。
她仰面看向維克離開時的天空。
雨水冷冽。
面容白皙。
但。
烏黑如寶石的空洞眼神深處，一絲光彩，驀然點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