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相州怪談 >第86章 錯意
    謝氏活到這麼大,連金羽是什麼都不知道,她張着嘴,反應了幾秒,【金羽——可是金子做的?】

    蕭明遠搖頭嘆息着,【你瞅瞅,這玩意兒稀罕到你連聽都沒聽過,我也沒見過,都是聽同僚口口相傳,說這玩意兒不是金子,卻閃着金光,是鳥身上掉下來的毛!你說說,這豈不是天地間的神物?我又怎會有呢?】

    【啊——】謝氏那張肥膩的臉上爬上些許失落的神色,【這無異於要天上的月亮,是變着法兒地拒絕咱們呢。】

    話說到這份兒上,就陷入了死局,兩人相望嘆息,一擡眼,瞧見蕭城從外面回來,將踏雪的繮繩隨手遞給馬倌,正低着頭向後院走去。

    蕭明遠趕忙叫住他,【你站住!成天裏不見你人,你又做什麼去了?】

    蕭城停下腳,【我出去是在想辦法救外祖出來,父親倒是成天在家中,也不知道想沒想出保全自身的好辦法。】

    這兒子好像養成了仇人,回到家中,說不上兩句話準要生氣,他索性也不管了,直奔主題而去,【前些日子,你上京都時,我曾求見過段淳剛。】

    【這話我說了,你也別惱,如今這個情勢下,能在陛下面前說得上話的,只有他們段家,人家爲什麼願意開口,不過是看在你年少有爲,又恰與那段禮情投意合的份兒上——】

    說到情投意合時,蕭城猛地擡眼,目光似寒劍射向蕭明遠,剛要張口反駁自己幾時與她情投意合了。

    轉念一想,今晨自己對那青衣女使的一番話,無異於應下了要娶段禮這件事兒,自己矯情這些,還有什麼意思呢?

    蕭城眼中的光漸漸黯淡下去,他笑了,笑自己堂堂七尺男兒,在邊塞摸爬滾打了半輩子,到頭來,竟要靠【賣身】去解決問題,又笑原來自己與父親也沒什麼不同,在外惹了麻煩,活到臨頭,都把眼睛齊刷刷盯向蘇南書,要一個女子來揹負一切。

    蕭明遠看着蕭城這樣笑,不知他想些什麼,一時間竟不敢再往下說了。

    正沉默着,門外忽地想起一陣叩門聲。

    【爹,我是南書,有些東西要交給你。】

    她的聲音細細弱弱的,語調有些虛浮,哪怕不開門去,也能分辨得出,她如今的身子都已被掏空了,情況很是不好。

    蕭城聽着這熟悉的聲音,背脊猛地僵直住了,他一時間將蘇南書是精怪的事情拋在腦後,只想着見到她,他幾乎是下意識地轉過身要去開門,可手將要碰上門栓的那一剎那,他停住了。

    他與蘇南書,此時已無話可說。

    不是真的無話,而是兩兩相望,千言萬語梗在舌尖,卻不知道該怎麼說,亦或者,兩人的結局就在眼前,說或不說,都無法阻止事情向悲劇的方向延伸下去。

    總不能,眼睜睜地看着外祖被押送到蠻族成爲俘虜,亦或者眼睜睜地看着她的父親,一頭撞死在承乾殿上吧。

    那倒不如,讓她全身而退,與父親回到家鄉去。

    而他們,從此再也不見。

    蕭城緩緩收回開門的手,一步一步向後撤開。

    謝氏見蕭城這樣子,捅了捅蕭明遠,擠眉弄眼地暗示他,蕭明遠也看得出,這倆人之間恐怕已有嫌隙。

    【來了來了!】謝氏熱絡地上前,打開了門。

    只見蘇南書身上披着白襖,鬢髮間一根珠釵也無,短短几日,臉頰已消瘦得凹了進去,往日紅嫣嫣的小嘴兒此刻像是蓋上了一層霜一樣,整張臉煞白,由霜降攙扶着,懷中抱着一個小木匣。

    她的情緒本如同死水一般,寂靜無波,只是這些都在她看見蕭城之後,蕩然無存了。

    她猶豫着,一時間竟不知自己能不能進去。

    謝氏眼尖,一眼就瞅見這個小木匣,上一次蕭家有難,就是這樣一個匣子救全家於水火,她見狀趕忙上前去迎,【好孩子,別在外頭凍着!】

    蕭城見蘇南書如今的模樣,就算心中有萬千癡怨,此刻也消散殆盡了,他心裏哪還顧得上月夜中看到的怪象,一心只想問她,爲什麼會把自己作踐成這個樣子?

    他離她很遠,可眼神卻炙熱得騙不了人。

    蘇南書在這樣的注視下,更加斷定,蕭城接近段禮,只爲緩兵之計,外祖在押,他不得不如此,這金羽無論是不是蕭城討要,她爲解西北戰事的燃眉之急,都要拿出來。

    心裏這樣想着,便緩緩打開了手中的匣子。

    霎時間,原本昏暗的堂屋猛地亮堂起來,這匣中迸發的金光,竟可與日光爭短長。

    【乖乖——】謝氏得見天物,瞠目結舌,一時間連接也不敢接過來,生怕自己一不留神,將這聖物打翻在地可怎麼辦。

    反倒是蕭城,擰着眉毛,除卻初始時見到金羽的驚豔外,並無多餘的神色——這實在是因爲,在蕭城看來,他壓根兒不知道這金羽有多值錢。

    蕭明遠揹着蕭城私下求見段淳剛,段家張開這血盆大口,向蕭明遠討要了什麼,以及蕭明遠向蘇南書張口討要了什麼,期間種種,蕭城一概不知。

    蕭明遠這頭,長大了眼睛,視線反覆在這金羽和蘇南書的臉上流連變換,他知道這個兒媳婦有錢,可有錢到這種地步,着實在他以及所有人的意料之外。

    衆人在正廳之上,就這麼大眼瞪小眼,沉寂了半晌,也沒有人敢伸手去接。

    饒是蕭明遠,此刻也嚇得有些發抖,他實在想不通,就算這個兒媳婦家財萬貫,但是也着實沒有人會大方到,這樣坦然地,給自己的夫婿送出迎娶新人的聘禮吧?

    蘇南書走上前,將匣子放在桌上,緩緩說道,【如今外祖在押,我父亦受牽連,我沒什麼能做的,這金羽大概值一些錢,只求能解諸位燃眉之急。】

    蕭明遠呆愣着,已完全沒了主意,只顧着點頭。

    蘇南書看向蕭城,在等他表態。

    蕭城不明白,如今龍顏震怒,這金子就算是成箱成箱地送,也沒有人敢收,這一匣子金羽能解什麼急,他低下頭,眼神躲閃着敷衍道,【將身子養好些,等到開春,我將蘇老接回相州,與你團聚。】

    蘇南書聽了這話,只覺得是蕭城應了她,西北戰事平定之時,就與父親一同回家。

    她握着霜降的手,笑得如獲新生,咬着脣,連連點頭,【好,好,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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