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看了眼雙眼哭得紅腫的女孩,甩了甩衣袖,沉聲道:“還愣着做什麼?回府!”
譚秀華似乎對於男人的情緒轉變一點兒不驚訝,畏縮着身子,眼中藏着絲懼怕。
點了點頭,連忙扶着女兒,跟在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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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當窗,夜色如畫。透着燭光的素紗窗格間,倒映着婆娑修竹的纖細墨影。月影細碎,洋洋灑灑地落在靜謐廣闊的天地間。
亭中的燈籠高高掛起,暖黃色的光芒映照着院內的良辰美景。照亮了屋檐朱牆外的奇花異草,夜間的露水渾圓晶瑩,胖嘟嘟的,在碧綠的葉面搖晃,閃耀着透亮的光澤。
子月已入初冬,夜晚的寒風帶着冰錐的寒冷。今夜卻顯得平和許多,蘇妗裹了裹身上的毛氅,雪白沒有一絲雜質的帽領襯得女孩肌膚更加雪白,彷彿那千山暮雪,純粹潔白。
“阿言,你今天去哪兒了?”
蘇妗看着坐在對面的男人,眼睛微微眯起。桌上擺着各種誘人的點心甜糕,若是平日裏早就被一掃而空。
今日卻似乎學會了享受似的,一塊一口地慢慢品嚐。
正專心喫東西的蘇不言猛地聽到點名,擡起頭來,眸中還有些茫然,嘴角沾了些許殘渣。
對上蘇妗的眼睛以後,彷彿想起了什麼趣事,將手上吃了一半的糯米餈一口塞進嘴裏,拍了拍手,抖了抖身上的渣渣。
“我,下藥。她們,欺負你!”
這幾日裏,蘇妗日日教他說話習字,起初雖各種抗拒不願,但最後也都被統統鎮壓。學了幾日,蘇不言也像個孩童一般,有了新奇玩意自然要處處炫耀,天天揪着院裏的下人們練習說話,惹得衆人哀苦連天。
以至於春杏現在見到他,就連忙轉身逃跑。用她的話來說就是簡直要把人嘴皮子磨沒了才作罷。
現在,雖然字還是寫的歪七扭八,但至少對話算流暢了起來。
聽到蘇不言的話,蘇妗無奈地扶了扶額,她就知道,一時見不到他,就不知道跑到哪裏兒作妖去了。
“可有被人看到?”看到蘇不言搖了搖頭,那眼睛像是琉璃珠子一樣透亮,蘇妗放下心來。
“以後莫要做這種事了,太冒險了。若是遇見了宮中禁衛,興許要被抓走了。”
蘇妗拿出手帕,起身擦了擦蘇不言嘴邊的碎屑,動作溫柔。
“不會,我打他們,殺!”
蘇不言當即不樂意了,似乎對於蘇妗不信任他的武功十分委屈,站到旁邊的空地上,隨手拿起一根地上的樹枝。
動作利落乾脆,毫不拖泥帶水,沒有那些繁瑣複雜的招式,卻招招帶着凌厲的殺意。
而蘇不言只要手中有了武器,就彷彿變了一個人似的,眼神堅毅又虔誠,就好像一把利刃,給予必殺的一擊。
蘇妗笑着注視着他。
待他結束,蘇妗遞過去一杯暖茶。蘇不言身量高她許多,只得踮起腳來,一手抓着他的肩膀,使他微微垂首,擦拭着額頭上的細汗。
“天色不早了,快回去歇息吧。出了汗不要染了風寒。”
蘇不言聽話地點了點頭。
走出幾步,突然頓住,回頭看着坐在遙遙月光下的女孩,銀輝鋪滿大地,蘇妗望着遠方似乎有些出神,鳳眸裏浸染着說不清的情緒,單薄的身子靜靜地坐在那裏,似乎下一秒就能隨風而去,羽化登仙。
烏髮如漆,肌膚如玉,美目流盼,周身縈繞着孤寂,淡漠。
“妗妗!”
控制不住地喊了一聲,蘇妗回神,有些意外地望過來,不明所以。
“怎麼了?”
清淡的嗓音,如玉石脆響,遙遙相望。不過一句普普通通的問話,許是明月當空,蒼檐下精緻的花燈映照着牆角馥郁芬香的花草。
蘇不言垂在身側的的手指顫了顫,垂下眸子,掩住那一瞬的悸動。
“你也早睡。”
蘇妗莞爾頷首,蘇不言努了努嘴,最後也沒有說出心中那短暫陌生的變化,轉身離開。
看着蘇不言的背影消失在拐角處,蘇妗笑着搖了搖頭,還真是小孩子心性。
從袖中拿出今日麗昭容賞賜的香囊,撥弄着裏面的幾味藥材,有些疑惑。
這些藥材中雖有些是醒酒的功效,但卻多了幾味藥材,主要用來止熱,風寒。
這是何意?
蘇妗心中疑惑,直到看見幾片艾葉,猛然驚駭。
難不成如今宮內已有瘟疫出現?
前世確有瘟疫橫行,彼時父親體恤百姓,上奏朝堂,希望放糧賑災。派遣太醫前往地方縣城診治,尋求解決之法。可是,那也是在春節過後,暮冬之時才爆發。
她本打算過些日子早做準備,也好讓父親少些憂慮。
原來,瘟疫出現早有徵兆,難不成是宮內刻意隱瞞?
蘇妗望着手中的香囊,陷入沉思。
-太和殿-
“陛下,您應是食用了過多的木香粉,導致腸胃運動,並無大礙。”
王太醫診脈以後,跪在地上稟報,小心翼翼不敢直視天威,畢竟蕭衡的臉色已經陰沉的可以滴出墨水來。
元福瞧了瞧皇上的模樣,連忙揮了揮手,讓身旁的小太監將王太醫引了下去。
“陛下,今日您可要去看看後宮各位娘娘?”
蕭衡閉上眼睛,手掌撐住前額,按了按太陽穴,沉聲道:“去坤寧宮。”
“得嘞。”
-坤寧宮-
坤寧宮位於太和殿西側,距離相近,殿內裝飾無一不華麗奢靡,地鋪白玉,內嵌金珠,鑿地爲蓮,宛若遊走花海之中。
雕樑畫棟,金鳳銜珠。帷幔綃紗,風起簾動,流蘇上墜着的珍珠玉環爭相作響,譜成一首歡快的曲子。
殿內金樽香爐,清新果香,倒是驅散了那黃金奢靡的沉重之感,讓人心神放鬆,深感輕盈。
“娘娘,陛下的聖駕快要到了。”
斜倚在軟榻上的茹娘撥弄着桌上的骰子,眼神有些呆滯,直到木琴幾聲呼喚,才恍然驚醒。
眉間帶着幾分不可察見的煩躁,只是礙於身份,整理了衣衫後,款款走至殿外,看見蕭衡後委身行禮。
“臣妾參加皇上。”
“茹兒不必多禮,你懷着身孕要小心些。”
蕭衡看見女子的時候就伸手扶住,眼中似乎含着無限情意。若是單純天真,涉世未深的尋常女子恐怕早就被這副深情模樣騙得團團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