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話的功夫，各家壽禮都紛紛呈上。譚秀華趁着機會，給旁邊的安國公使了個眼色，安峯舉着酒杯站起來，對着主座上的兩人擡手躬身。
“臣敬陛下，太后娘娘，祝太后娘娘福如東海，壽比南山。祝我大夏萬世千秋，常盛不衰！”
蕭衡拿起桌上的酒盞，笑聲朗朗。
“愛卿說得好啊！來，喝！”
文芝雅也端起了酒杯，笑着說道：“安國公有心了。哀家聽聞安家有女，一舞動天下。不知道今日哀家有沒有這個眼福，觀賞一次啊。”
安峯連忙握拳，恭敬地說道：“太后娘娘謬讚，小女不過皮毛。不過，小女知娘娘壽宴，特意編了支舞，獻給娘娘。”
“哦？那哀家可要好好瞧瞧。”
文芝雅臉上帶了幾分期待，拍了拍旁邊蕭衡的胳膊，說着：“皇帝也好好瞧瞧。”
蕭衡頷首。
下座的譚秀華掩不住眸中的笑意，微揚着下巴，似乎已經預見安沫瑤登上後位的場景。
殿內驅散了樂坊的舞女，下置古箏，音響，舞動。
圈圈淡綠色舞女的包裹中，隨着一層層展開，中間淺粉色紗裙的女孩臉上帶着一層薄如蟬翼的面紗，遮住了那嬌花似的容貌。
樂聲歌曲變幻起伏，舞蹈身姿亦是隨之改變，長袖拂過，陣陣花香飄蕩在鼻尖，在座的衆人只覺如臨仙境，眼神迷離。
彷彿沉浸在那殿中央女子的傾城舞姿之中。殿內十分靜謐，屋檐滴水的聲音亦可聽清。
蘇妗卻眼神微斂，帶着絲絲涼意。
春杏瞪大了眼睛，臉上先是不可思議，而後便是氣憤。
這安沫瑤怎生得如此厚臉皮！明明是她家小姐編的舞，如何成了她的！
還不等動作，殿內突然響起一個奇怪的聲音，大家稍稍回神，隨後就是接二連三的響聲。
伴隨着一股難以言說的氣味瞬間瀰漫整個大廳，沒忍住的幾名貴女已經用手帕捂住口鼻，側身乾嘔。
蘇妗眉頭微微攏起，聽着旁邊傳來的聲音，側頭看去，只看見素來高傲的孔月寒此時漲紅了臉，眼眶溼潤，臉色十分窘迫。
真誠關心地問候了一句：“你莫不是脾胃不好？”
孔月寒頓時臉紅地如同猴屁股，幾欲要羞憤而死。
其他人也不見得多好，不一會兒，這富麗堂皇的大殿就好像成了茅廁一般。
高座上的皇帝與太后臉色也十分不好，爲了皇室的臉面，生生剋制住體內的洪荒之力。蕭衡面色不善，方纔引人入勝的迷香粉早被臭氣熏天所覆蓋。
眼神如刀子一樣射向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安沫瑤，厲聲喝道：“你用了什麼香粉？精心編排的舞蹈難不成是來破壞的！”
聲音中攜帶的怒氣震懾住殿中的安沫瑤，一下子慌了神，連忙擺手否認道：“陛下，不是我啊！我我…”
支吾了半天，也說不來個所以然。
旁邊席位上的安國公和譚秀華也臉色陡然蒼白，連忙夾住屁股，跪倒殿中央。
“陛下恕罪，太后娘娘恕罪啊！小女實在沒有不敬之心！只是，只是…”
文芝雅的臉色也十分難看，在這衆人眼皮底下，壽宴竟成了泄氣之所！
蕭衡感受到腹中腸胃的翻涌，太陽穴突突地跳着，猛地站起來。
臨走前，狠狠地瞪了眼地上失魂的安沫瑤。
一場好好的宴會如此草草收場，這還真是大夏開國曆史上頭一次。
蘇妗也有些丈二摸不着頭腦，但是既然老天都在幫她，省得要費一番心思，何樂而不爲呢。
垂眸掃視了一眼桌上的喫食，腦中靈光乍現，只是未能抓住那線索，轉瞬溜走。
“這次安國公府怕是徹底成了皇上和太后眼裏的污垢。”
蘇妗心情頓時開朗，由春杏攙扶着站了起來，繞開案桌路過癱坐在地上淚流滿面的安沫瑤時，斜睨着，說：“老天自有眼，不是你的終究不是你的。”
安沫瑤握緊了拳頭，眼中含淚。
譚秀華連忙將地上的女兒扶起來，臉上的表情似乎要喫人似的。
“蘇妗，你不用在此幸災樂禍！一個病秧子左右活不過幾年！”
“瑤兒！住口！”
安國公怒目瞪着她，擡手便是一個響亮的耳光，安沫瑤尖叫一聲，頭上的髮飾散亂。
譚秀華連忙將安沫瑤摟進懷裏，臉上是心疼，卻又對安峯不敢反抗，只能將怒氣轉到蘇妗身上！
小賤人！年輕時雲慕晚就處處壓她一頭，就連成親的夫君心意也不在她身上。如今自己的女兒又被她的女兒處處壓制！
這讓她如何甘心！
安國公有些歉意地望着蘇妗，放緩了聲音，“妗妗啊，瑤兒她也是氣急了胡言亂語，你不要放在心上。安伯父替她給你道歉。”
蘇妗看着眼前長相周正，人到中年褪去了年輕時的鋒芒，變得和藹可親的男人，心中萬分糾結。
前世，蕭衡判定蘇家通敵的原因之一就是書信，上面的筆跡與父親如出一轍，可父親從未叛國！
她至今百思不得其解，卻在此刻心中有了一個大膽的猜測。
安國公府與將軍府素來交好，算是世交。安伯父與父親的關係也十分要好，兩人年輕時都喜歡母親。只是後來母親嫁給了父親，這才稍稍疏遠，以防世人的閒言碎語。
蘇妗腦中記憶猛然明亮，前世蘇家抄斬不久後，她病魔纏身，時日無多。昏迷間似乎從蕭凜口中聽到，蕭衡下旨封賞安國公府，譚秀華封爲一品誥命夫人，安沫瑤也如願以償成爲皇后。
一時之間，安國公府風頭無兩，成爲當下炙手可熱的豪門權貴。
若是眼前這個慈藹的安伯父盜取了父親的手稿呢？
蘇妗一時寒意涌上心頭，控制住因情緒激動而有些顫抖的手。
“安伯父言重了，您是長輩，不必如此。”
蘇妗此刻只想快點兒離開這裏，腦中思緒繁雜，她需要時間好好理順清楚！
“若是瑤兒能有妗妗你一般優秀，我也不必如此操心了啊。”安國公嘆了口氣，又說道：“對了，你父親傳來捷報，大敗襄國，不日就要凱旋，你可以和你父親母親好好相聚了。”
蘇妗即便知道結果，但在聽見時，心中還是鬆了口氣，油然而生的自豪體現在面上。
“謝謝安伯父告知，妗妗身子有些不適，還是先行告退了。”
安國公點了點頭，“去吧。”
蘇妗身子的半數重量倚靠在春杏身上，直到出了殿門，走出許久，那道查探的目光消失不見，才長長鬆了口氣。
不經意間，背後竟滲出了一身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