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熙攘攘的晨光落在將軍府地階前,幾名小廝拿着掃帚清掃着門前的飛塵。
“籲~”
車伕拽着馬繮,駿馬長鳴一聲,門前的幾名小廝被這聲音驚得擡起了頭。
趙掌櫃從馬車上下來,笑着走到幾人面前,問道:“鄙人前來拜訪蘇小姐,不知小兄弟可否通傳一聲?”
“你是誰啊?”
那日跟在子伯身邊的福貴正巧採買回來,望着眼前的人覺得有些面熟,出聲問道。
“哦,鄙人姓趙,是芷溪汀的掌櫃,前些日子蘇小姐在我們這裏訂了一批胭脂水粉,所以我特地送來。”
福貴點了點頭,將手上的本子放下。
“行,那您先稍等,我去給小姐通傳一聲。”
“好嘞,麻煩小兄弟了。”
趙掌櫃臉上掛着笑意,看起來十分與人和善親近,讓人不自覺生了好感。
走至一旁的馬車,微微垂首,在車廂的窗口處低聲說道:“東家,已有下人去通傳了。”
話音剛落,藏藍色的幕簾被撩開,指節如玉,清俊修長。
宋知昂放下懷中的暖爐子,擡眸看着上方那塊龍飛鳳舞,強勁有力的牌匾,紫香檀木爲底,字體鍍金。風雨侵蝕,歷經數十年滄桑,顯露出歲月沉澱的古樸莊重。
冷風吹過,他身子尚未痊癒,不由得握拳低咳兩聲。
“東家,太冷了,您還是要多注意些。”
趙掌櫃擔心地望着他。
宋知昂擺了擺手,仰望着上方的眼睛裏彷彿帶着別樣的情感。
“不礙事。”
兩人正說着話,那扇莊重古樸的正門被打開,福貴小跑着出來,臉上多了些和善的笑容。
“趙掌櫃,我家小姐說先請您到正廳稍候。”
“好的好的,麻煩小兄弟了。”
趙掌櫃說着話,從身後小廝手中接過一個小荷包遞給福貴。
福貴臉上表情一變,挺直了腰板。
“趙掌櫃這是做什麼?”
“哈哈哈,沒什麼,都是些碎銀子,如今天冷,小兄弟拿着去喝點兒暖酒。”
福貴連忙將荷包還給他,拍了拍胸脯說道:“趙掌櫃以後還是莫要做這種事情了,咱們將軍府家風甚嚴,可不能收,壞了蘇將軍的名聲。”
趙掌櫃的手停在半空中,剛要說話,身後馬車上的宋知昂走了下來。
“趙伯,收回去吧。”
“哎,是。”
福貴看向趙掌櫃身後,青衫長袍,白玉簪發,墨色大氅披在身上,男人站在那裏,自有一股溫潤疏離的氣質。
身後是熙熙攘攘的街道,孤身立於世,狹長眉眼間的寂寥感若隱若現。
“東家。”
趙掌櫃走到男人身側,微微躬身垂首。
“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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室內乾淨素雅,傢俱物什俱有棱有角,平整敞亮。雖然看着低調,器具用料卻也珍貴稀少,奢侈得令人咋舌。桌上擺了一盆蓮瓣蘭,墨綠色的葉子又細又長,舒展着,如同天邊飄揚着的雲絲帶。屋內未點爐香,卻香氣迷人,幽香清遠,讓人心曠神怡。
桌上的冰裂紋瓷茶盞中冒着霧濛濛的熱氣,嫩綠的葉尖漂浮在水面上,清透的茶水自帶盈盈淡香。
宋知昂坐在椅子上,將身上的大氅褪去,屋內早已燒起了地龍,暖烘烘的,不透一絲外面的冷氣。
輕抿一口茶水,低頭看着杯中微起波瀾的倒影。
“東家,將軍府與我想象中的有些出入啊。”
趙掌櫃似有感慨,四處探望着。
他還以爲將軍府會十分生硬冰冷,內飾佈置也如戰場廝殺一樣刀光劍影,不帶一絲人氣。
誰知竟如此雅緻特別,讓人心情都不自主地放鬆下來,萬分享受,而這也足以反應一個人的品味與性情。
“趙伯,在外不要多言。”
宋知昂剛說完,蘇妗就從門外走進。
今日穿着一襲淡粉色的百蝶戲花羅裙,三千青絲挽起,發間只簡單地插着一根銜珠朱雀釵,下襬飽滿光澤的珍珠流蘇隨着她的步子,輕輕撥動,彷彿秋日蹁躚的落葉。
“宋家主,趙掌櫃。”
蘇妗點頭問好,招呼兩人坐下後,有些歉意地說:“宋家主實在不好意思,讓您久等。”
宋知昂淡笑。
“蘇小姐言重了,是我拜訪的時間太早,打擾了。宋某這些日子一直感念蘇小姐救命之恩,只是身子實在不佳,加之府中事務繁忙,故而遲了這麼些日子,理應賠罪。”
蘇妗連忙起身,快步走到宋知昂面前扶住行禮的姿勢。
“宋家主不必如此,我救你自然有所圖謀,咱們各取所需誰也不必覺得客氣。”
習慣了商人間表裏不一,互相挖坑的宋知昂有一瞬的愣住,隨後一笑,發自內心地感慨道:“蘇小姐如此坦誠,倒讓宋某有些羞愧了。”
蘇妗坐下,飲了一口清茶,霧氣氤氳,縹緲之感。
“既然如此,那我便直言不諱了。”
宋知昂緊繃的眉眼舒展開,夾雜了些笑意,點了點頭。“蘇小姐請說。”
“我救你便是希望你能幫我一個忙,從現在開始,籌備些糧食物資,冬日棉被衣物等。有一點要求,便是不能被人發現,時間差不多在春節過後。”
“蘇小姐此番?”
“如今朝堂局勢不明,邊關異動,西域胡族蠢蠢欲動,我父兄領兵打仗,我實在不安,需要物資準備。想來想去,如此大數量的糧食用品,大約也只有宋家主有法子籌備。”
宋知昂斂下眼皮,不知在想些什麼。良久後,擡起頭。
“蘇小姐所託,宋某義不容辭。”
蘇妗嘴角露出笑容,眼睛微亮。
“那就麻煩宋家主了。”
宋知昂起身,接過身後趙掌櫃遞來的木盒,將它打開。
“蘇小姐雖說有所求,但是救命之恩實讓宋某感激,因此還是需要聊表誠意,望蘇小姐切莫推辭。”
盒中赫然放着一沓地契鋪子。
“宋某知道蘇小姐身份尊貴,自然不缺這些金銀俗物。但宋某一介商人,也只有這些了。”
蘇妗與宋知昂對視了幾秒後,笑容愈深。
“宋家主好意,自然是卻之不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