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那羣流民百姓固然有錯,卻也罪不至死。沒有查案,沒有證據,只是輕飄飄的一句話便能要了他們所有人的性命!
“爹......”蘇妗心中驀地升起一種無力,面對着天下千千萬的百姓。縱使她能改變前世家人被害的命運,卻也無法以一人之力拯救萬千受苦的百姓啊。
蘇擒虎看着愣神的女兒,心中也在嘆息。
他知道女兒心中有想法,對於當今聖上不滿。可是無論如何,那是踩着無數人屍骨上位的皇帝,他們只是臣子。
“妗兒,我將此事告訴你,便是爲了讓你知道,你心中所想之事沒有那麼容易。”
蘇妗看着父親嚴肅俊朗的臉,突然沒由來的激進。
“那我們就眼睜睜看着無數將士在戰場上浴血拼殺,甚至屍骨無存,最終守護保衛的是這樣一位君主嗎!眼睜睜看着他們的親人流離失所,而我們默認成爲那羣魚肉百姓的幫兇嗎!”
蘇擒虎瞳孔皺縮,背在身後的手輕微顫抖。
“妗兒,我們......”
蘇擒虎想要說出那句“無能爲力”卻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閉上眼睛全是那羣跟在他身後,眼中俱是信任的士兵,口中滿是對於新皇的無限期待,對於未來美好生活的願景。
“爹,他不會放過我們,更不會爲百姓帶來一個太平盛世!”
話音落,屋外狂風起,吹落了滿樹的黃葉,寒風蕭瑟,一如這曾經偉大絢麗的王朝走入末路。
蘇擒虎閉上眼睛,長長嘆息了一聲。
他與先帝情同手足,願意爲了皇室,爲了百姓與敵人拼殺,可是如今,早已今非昔比。
“我想一想,你讓我想一想。”
蘇妗看着男人坐在木椅上,疲憊不堪的樣子,心頭一酸。
她何嘗不知父親心中的掙扎,若不是爲了那些君臣情誼,前世又怎會落得那般地步。
蘇妗轉身離開,走到門外,寒風擦過臉頰,竟如刀割一般。
“小姐,您同將軍說了什麼呀?”
春杏看着面色冷淡的女孩,小心詢問。
蘇妗剛要說話,卻看見了擋在面前的男人。
明明是同樣的容貌,蘇妗卻有些陌生,鼻頭有些酸澀,但還是繃住了神情,只是淡淡地看向他。
春杏原本一驚,卻在看清來人的臉以後鬆了一口氣。
“小姐,是阿言。”
君不言半隱在黑暗處,緊緊地盯着前方的女孩,想要踏上前一步,卻始終躊躇。
心中萬分掙扎,聲音已然有些沙啞。
“妗妗......”
“我只當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是我能爲我們往日的情誼所做的最後一件事情。”
冷漠的聲音宛如一把利刃,狠狠地刺進君不言的心臟,痛徹心扉。
君不言此刻顧不上什麼猶豫,衝上前一把握住女孩的手,紅着眼睛說道:“妗妗,我不是......”
蘇妗冷笑一聲,將他的手甩開,看着他的眼睛,滿是失望地說道:“不是什麼?不是故意隱瞞身份來騙我!不是爲了你的計謀!不是爲了從我的身上得到大夏的堪輿圖!”
妗妗說得對,他從一開始便是有目的地接近,他辜負了妗妗的信任。
蘇妗看到男人落寞的模樣,心中終有不忍。
“你救我兩次,所以這次我只當不知道,你要做什麼我也從不清楚。今日一別,從此你便是幽國皇子,我只是大夏的子民,我們之間並無瓜葛。”
一旁的春杏在聽到女孩的話以後,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議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幽國皇子!
君不言看着女子決絕的模樣,攥緊了拳頭,眼底的暴虐逐漸升騰,身後揚起勁風,喃喃道:“妗妗,我不想離開你。”
“你莫不是演上癮了?究竟是不想離開我,還是不甘心?”
蘇妗說出最後一句話,徹底撕裂兩人之間的聯繫。
君不言周身的氣息一滯,兩人之間不過兩步遠的距離,卻像是隔了千山萬水。
黑眸沉沉,幽芒閃過,蘇妗卻如同崖邊挺拔的青松一般,寧折不彎。
沉默良久,就在春杏以爲男人要出手的時候,沙啞的聲音響起。
“妗妗,無論你信與不信,我從未想過傷害你和你的家人。”
說完,男人便消失在夜色之中,欣長的背影滿是孤寂落寞。
蘇妗松下肩膀,眼神落在遠方,停留了幾秒後收回,低聲說了句:“天冷了,回吧。”
“是。”
春杏滿肚子的疑問,卻在看見女孩的神色後嚥了下去。
長安街,最大的青樓,回芳閣。
大廳中皆是京城內有名的富商,懷中摟着名美豔的女子,喝的酩酊大醉。而那些不便示人的官宦重臣則隱於包廂之中,遣人伺候,好不快活。
相較於樓下的熱鬧喧譁,紙醉金迷,三樓長廊盡頭的房間則格外寂靜。
君不言立於窗前,雙手負於身後,烏黑順滑的長髮僅用一根木簪別住,俊逸非凡的側臉宛如神蹟。若是忽略了周身極具壓迫的氣勢,當真以爲是哪幅畫中走出的翩翩公子。
“殿下,人已經帶來了。”
木石拱手抱拳,身體健壯高大,身上的黑甲在燭火下泛着冷光。
“下去吧。”
“是。”
退出去後將門掩上,盡職地守在門外,面無表情,彷彿一尊煞神。
屋內,宋知昂雖被捆住雙手,臉上仍不見慌亂,安靜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不知太子殿下請我前來可有要事?”
君不言聽到男人的話,冷不丁輕笑出聲,手中不知何時握了把長劍,劍刃鋒利,映出那俊朗的臉龐。
“宋先生說話可真是好聽,倒是顯得孤粗魯了許多。”
那劍頭冰冷,抵在宋知昂的下頜處,輕輕用力,便將下巴擡起,迫使男人仰頭望着他。
“告訴孤,你是如何得知孤的身份?”
宋知昂感受着劍刃擦過肌膚的冰冷,仰頭看着眼前明明笑着,卻滿目寒意的男人。
他絲毫不會懷疑,若不是因爲蘇妗在,眼前人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