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素日裏他不來的日子,夜鶯便十分清閒,並沒有其它姑娘那般勞累。
花媽媽剛傳了信,夜鶯便收拾好東西,身後的婢女抱着她的古箏走到了二樓的房間。
輕釦了扣門,輕聲問禮。
“公子,妾身進來了。”
等到裏面傳來男子低沉的聲音,夜鶯才抿了抿脣,伸手抱過身後婢女懷中的古箏。
這位公子脾性有些奇怪,不過在這種地方久了,什麼樣的人都見過。這位公子雖怪,卻也沒做過什麼不好的事情,倒也無傷大雅。
夜鶯本是官家女兒,卻因爲父親公正清白,遭奸臣陷害,因此全家流放,她也被賣入青樓。
不過,因爲琴藝精湛,容貌也如同那月宮仙娥,所以被花媽媽留下,這些年一直是賣藝不賣身。
雖然她落入此地,心中卻一直有股傲氣。
淡眉如秋水,玉肌伴清風。只是看着,便能感覺到她身上的孤傲冷絕之意,在這種藏污納垢之處,實乃一道亮麗的風景線。
倏爾,琴聲響起。
清脆的聲音如同珠玉落於銀盤,又如同碧綠山林間的潺潺溪水聲,清風吹過綠葉,鼻翼輕嗅,讓人心曠神怡。
滿庭詩境飄紅葉,繞砌琴聲滴暗泉。門外晚晴秋色老,萬條寒玉一溪煙。
文遠卓緩緩睜開眼睛,手中的茶盞放下,透過屏風隱約能看見那女子輕撫琴面的模樣。琴中傳出的那不甘,孤傲,清絕的情感,讓他有些好奇屏風後女子的模樣。
一曲作罷,夜鶯正要起身離開,卻聽見那從不出聲的公子朗聲說道:“姑娘稍等。”
夜鶯心微沉,正在腦中想着自己的措辭。
卻聽見那人說道:“姑娘今日的曲子似乎與往日多有不同,聽着既悲切又不甘,情感細膩,所以在下唐突,姑娘可是又煩心之事?”
文遠卓是個心思細膩的人,所以對於頗合他胃口的琴音,自然多了幾分注意。
夜鶯卻心中一顫,擡起頭來,眼眶不知何時有些溼潤。
今日是她父親的忌日,卻因爲罪名連燒紙都不允許,世間不曾有人記得他,那些歌頌感謝他的人也隨着時間的流逝逐漸忘卻,轉而歡迎供奉他們的新官。
這早就潰爛腐朽的朝廷儘可快些毀滅,父親一心爲百姓,爲朝廷,卻被守護的人陷害。不知父親心中可曾有過後悔和怨恨?
她本是千嬌萬寵的小姐,如今卻成了世人所不齒的下九流,於是今日的琴音便帶上了自己的情感,沒想到竟被他注意到了。
夜鶯此時的感覺說不清,只覺得十分委屈,似乎真的有一人能讀懂她的琴音。
“公子...”
文遠卓從屏風後走出,看着眼前眼中含淚的美麗女子,伸手拂去淚水。
“姑娘若不嫌棄,儘可與在下訴說,只當是地上擺着的白菜蘿蔔。”
女孩被男人的話逗笑,彎了彎眉眼,明眸皓齒,美人之姿。
-
蕭凜跟隨蘇擒虎回到蘇府以後,看着東面的方向抿了抿嘴角,握了握腰間掛着的玉佩。
那日蘇妗願意見他,就是爲了將玉佩還給他。
蕭凜只覺得心中又升起一陣陣的絞痛,有些狼狽地挪開了視線,正準備與蘇擒虎走近書房時,巧合又總是來臨。
結果就看見了身後的男人,目光一滯,隨後從容行禮。
“臣女參見豫王殿下。”
蕭凜喉嚨有些發澀,匆忙別開眼神,只是低聲嗯了一聲作爲迴應,生怕自己眼中的情感赤裸裸地暴露出來,又或者怕自己看到女孩眼中毫不在乎的冷漠。
蘇擒虎看着自己的女兒,銳利的雙眸頓時柔和下來。
“妗兒,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啊。”
蘇妗看了眼身後的蕭凜,笑着說道:“沒有什麼事,前些日子剛做了雙鞋子,想着讓爹試一試,若是不合適,女兒再回去改一改。”
蘇擒虎頓時笑起來,接過春杏手中的鞋。
“好,等爹試完就跟你說。爹現在有些事,你先去玩吧。”
蘇妗聽話地點了點頭。
蕭凜看着女孩離去的背影,想到那夜所說的話,身側的手握了握,旋即又放鬆下來。
蘇妗走到花園的拱門處,折了枝樹上紅豔的梅花。
“春杏,你派人去芷溪汀,告訴趙掌櫃,我有事找宋先生。”
“是。”
昨夜突然事情生變,近些日子宮內對蘇府的冷漠人人都看在眼裏,那個狗皇帝還多次想要召嫂嫂進宮,美名其曰陪着太后誦經禮佛,這不是騙傻子是幹嘛!
蘇妗想到這些日子京城越來越多的流民,還有父親案桌上越來越高的公文。
這些日子,很多父親的舊日部下找來,偶爾聽得幾句,蘇妗也能瞭解到信息,再加上帶回府的那幾人。
只怕在京城的周邊地區,已經有瘟疫開始爆發,只是由於最近列國盛會就要舉行,各國使者都會來到大夏。地方官員恐怕是接到了死命令,不敢將事情報上來。
無論如何,都會等到盛會結束。
如今在冬季,瘟疫尚且還能控制得住,一旦過了年,開春天氣逐漸變暖,那麼將是一場肆虐的災難。
蘇妗沒有時間等下去了,她要快點兒做好準備,以防萬一。
聽到蘇妗傳來的消息,正在覈對賬本的宋知昂連忙趕了過來,以送些胭脂水粉上門不顯得突兀。
“蘇小姐,不知道您有何事要吩咐?”
宋知昂看着眼前的女孩,早已將那縷莫須有的感情遏制,眼前人是那個瘋子看準的人,容不得旁人絲毫的沾染。
他也聽說了昨夜京兆府失火的事情,據說死的兩人是蘇小姐押送過去的,這件事與君不言絕對脫不了干係。
蘇妗看了眼春杏,譴退了屋內的下人。
輕聲說道:“我需要宋先生幫我尋一處院子,地方要偏僻些,最好在城郊處,不易被人注意。”
宋知昂聽到女孩的要求,腦中回憶着京城的佈局,突然想起之前在城間破廟的南面有一處院子,因爲有些聳人聽聞的事情,遲遲找不到買家,因此一直荒廢着。
“確實有一處,只是那裏有過不好的傳聞,京城中的大人們或者富商曆來看重這些風水,所以不曾有人買下,並且價錢十分低廉。”
蘇妗一聽還有這樣的好地方,頓時眼睛亮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