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日,左青瀾攔不住他。

    是薄煦和寧濤幾個陪着他出了海。

    船慢慢開着,沒有方向,開到哪裏算哪裏,而左殿一直默不作聲,安靜地靠着甲板,凝望那片深海。

    一直熬到第二日黎明,寧濤一個手刀劈暈了他,才能順利將船開回港口。

    不知是誰又在港口放了鮮花,幾個男人紅着眼將那些花束扔進了垃圾桶。

    等左殿醒來,他再度恢復成之前把自己鎖在房間的模樣。

    而房間裏有關薄暖陽的照片和視頻,從未停止播放過。

    左殿誰也不見,不喫不喝不說話,更不會出房間。

    蠻姐兒想爸爸,哭鬧的厲害,單桃抱着她在門外站了許久,裏面的男人沒來開門。

    這樣又過了幾天,左青瀾命人把門砸開,強硬的按住失了心神的男人,幫他注射營養劑,勉強把命續着。

    日子轟隆隆過得飛快。

    一轉眼,要到新年了。

    薄暖陽生日那天,薄煦拿了段音頻過來,他半蹲在左殿面前,啞聲說:“姐夫,這是我姐給你的話。”

    兩個寶寶太久沒見過左殿,都已經不記得他這個爸爸了。

    左殿古井無波的眼睛動了動,他似乎在期盼什麼,壓出一句氣聲:“她還活着,對不對?”

    “......”薄煦閉了閉眼,用力咽咽喉嚨,“對,她活着,雙胞胎的心電感應,我感覺她還活着。”

    爲了添加一絲讓人信服的證據,薄煦說:“瞻哥兒和蠻姐兒,你看到了?雙胞胎的心電感應,懂嗎?”

    左殿愣神許久。

    他彷彿想不起來瞻哥兒和蠻姐兒是誰了。

    薄煦耐心等待許久,襲地而坐的男人終於有了動靜,他喉嚨裏低語:“我和她的寶寶呢,得教他們喊媽媽,不然又要喫醋生氣了。”

    瞻哥兒和蠻姐兒被立刻送回了蘭水灣。

    四五個月的時間沒見他們,左殿視線落到孩子臉上的那一刻,他忽地瑟縮了。

    寶寶們長得太像薄暖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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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眼圈驟然發紅,雙手顫抖着,去摸他們跟薄暖陽長得相像的地方。

    而兩個孩子也好奇的盯着眼前滿頭白髮的男人看。

    直到蠻姐兒認出了他,奶呼呼的喊:“爸爸...”

    孩子們已經會說話了。

    左殿身體不由自主地顫了下,他無法面對,恐懼與悲愴如滔天巨浪,兜頭將他淹沒。

    男人倉惶逃回二樓。

    留下一屋子的人暗自落淚。

    當大家都以爲他會再次躲起來不見人時,午後,二樓的房門再次有了動靜。

    男人臉色蒼白,黑眼圈厚重,踩着虛浮的步伐下了樓。

    衆人將視線都移到他身上,默默地等着。

    瞻哥兒和蠻姐兒在爬行墊上玩的正開心。

    直到那個高大的男人站在旁邊,這男人好高,像童話故事裏的巨人,巨人慢慢下蹲,頂着他那頭酷炫無比的白髮,用嘶啞變形的嗓音,一字一句地說:“喊、媽、媽。”

    不許先喊“爸爸”。

    要先喊“媽媽”。

    否則,某個任性不講理的人會發脾氣的。

    兩個孩子原本就會喊,立刻笑嘻嘻重複:“媽媽,媽媽...”

    左殿脣角淺擡了下,笑意卻並沒有到達眼底。

    他伸出手臂,將兩個寶寶,溫柔地摟進懷裏。

    日子一天天過去,左殿把兩個孩子移去二樓臥室,每天除了陪着他們,不曾出過一步大門。

    衆人卻已經心滿意足。

    想着只要他願意陪孩子,能提起精神來撫養孩子,依靠時間,總有走出來的那一天。

    然而除了孩子醒來時,剩餘所有的時間,左殿依然循環放着薄暖陽的視頻。

    他盯着那些東西出神。

    往日精壯的男人瘦到骨骼嶙峋,衣服下的骨頭凸出的嚇人,俊帥的臉上彷彿只剩下一層皮。

    他並沒有好起來的跡象。

    而蘇城的人不能在這邊久待,顧家二老病重,薄煦要回去照顧他們。

    時間一恍,又是一年夏日。

    距離薄暖陽失蹤,已經過去一年。

    燥熱的天氣來臨後,在某一天,夕陽特別漂亮的日子,左殿抱着兩個寶寶回了趟老宅。

    這是他一年來,首次踏出蘭水灣的大門。

    老宅的人又驚又喜,季洛丹連忙吩咐傭人多做點好喫的。

    兩個孩子隔三差五就會被接回來,對這邊的人非常熟悉,自顧自地跑鬧。

    是的。

    他們已經會走路了。

    傭人照顧的精心,生怕他們摔着碰着,小心翼翼跟在身後。

    左殿瞥了眼,淡淡說:“沒關係,不用養得這麼精細。”

    “......”

    熟悉他的人不由得驚訝。

    這種話,怎麼會從他嘴裏說出來。

    他以前,明明含在嘴裏怕化了,比誰養的都精細。

    一頓飯的功夫,左家長輩關切的問了許多問題,左殿說話興致不高,只回了兩句和孩子有關的話題,便閉口不言。

    連飯都沒喫幾口。

    喫完飯後,左殿拒絕了長輩的挽留,帶着孩子回了蘭水灣。

    這一晚,他格外耐心而溫柔。

    他打發走了所有人,親自幫寶寶們洗澡、刷牙、換睡衣,又幫他們唸了許多故事。

    最後,他指着照片,噙了絲笑問:“這是誰?”

    兩個孩子異口同聲:“媽媽!”

    “要記住媽媽,不可以忘了她,”左殿嗓音裹挾上繾綣,“不然,媽媽鬧起來,爸爸可不護你們。”

    “好!”

    把孩子哄睡着,左殿起身,走到窗邊,擡頭望着夜空。

    寧市的天空,依然看不見星星。

    但並沒有關係,因爲那個一難過就喜歡看星星的女孩子,不在了。

    夜色沉寂,蟲鳴帶來的白噪音讓人情緒平和又安穩。

    不知看了多久,窗邊的男人面色沉如水,自言自語的低喃:

    “對不起啊,寶貝兒。”

    “老公以爲自己可以做到的。”

    “可還是不行呢...”他喉結接連滾動,啞了聲,“老公又要失信了,見了面給你打,行不?”

    翌日,蘭水灣內靜悄悄的,所有人都被打發走了。

    老宅內,單桃驚訝地抱住蠻姐兒,問:“小二呢,瞻哥兒呢,怎麼只把蠻姐兒送來了?”

    “......”傭人交待,“瞻哥兒一大早被送去蘇城顧家了,二少說瞻哥兒入了顧家的族譜,總該回去陪陪老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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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左青瀾皺眉:“送去蘇城?”

    傭人:“是啊。”

    單桃和左青瀾互看一眼,兩人眼底浮現出不安。

    交待傭人照顧好蠻姐兒後,兩人急匆匆地開上車,趕往蘭水灣。

    -

    而此時的蘭水灣院牆外,兩道明顯壓低了聲音的人鬼鬼祟祟的縮着。

    其中一人緊張道:“小姐,物業馬上就會發現的,咱這屬於偷窺。”

    “什麼偷窺!!”丁梓辛怒,“我測試一下新出來的無人機不行?”

    “......”

    哪有拿到別人家測試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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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還對着別人臥室的窗戶飛。

    丁梓辛踢踢他的腿:“怎麼回事啊,攝像頭這麼不清楚,我打聽過了,他現在不出門的,怎麼看不見人啊。”

    “興許不在臥室唄,您換個房間。”

    丁梓辛依言操控着無人機移了方向,她目不轉睛盯着影像屏幕看。

    過了幾分鐘,她眼睛忽然睜大:“操操操,這是洗手間?”

    “是,有浴缸...不對啊,這浴缸裏有人啊...”

    “啊不是啊,這水怎麼是紅色的,都流出來了。”

    “小姐,他是不是割腕了啊,我聽說過的,泡在水裏,傷口會一直流血一直流血,直到流乾了爲止。”

    丁梓辛臉色慘白,倏地扔掉無人機,猛地往院中衝去。

    等左青瀾跟單桃趕到時,救護車已經停在門口,擔架上的男人失血過多,已經昏迷,不醒人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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