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川急了,他手持集團報紙,回到老爺子家以後,一掌將集團報拍在了桌面上。
“爸,你得管管,家輝這麼胡來,遲早是要出事的。”建川坐下來,“呼哧呼哧”喘着粗氣。
“胡來?家輝怎麼個胡來法?”許世平撥開報紙,拿起紫砂壺端在手裏問。
“大港的情況我清楚,能不能活下來,都是個未知數。可你看報紙上、電視上吹的,明年又是怎樣怎樣,業績怎樣上漲、技術怎麼革新、工人待遇怎麼提高……”
其實建川心虛的要命,因爲家輝這麼一弄,大港還真有點起死回生的跡象,至少表面有所繁榮。
而在他心裏,家輝是不能幹成這件事的!
“建川啊,你看看省臺新聞,人家在播報的時候,也是預計明年增長多少、預計經濟多少增速、預計未來會怎樣怎樣……大港也是‘預計’,並沒有把話說死嘛!我看沒問題,是你心理有問題。”
許世平斜了兒子一眼,接着對着壺嘴,悶了口茶水。
“他這叫‘預計’嗎?說得比什麼都真!那市裏領導去視察,明明就講了那麼幾句好話,瞧他們給編排的,三句話硬生生給解讀出了好幾千字!”
關於那些報道,建川看完後,活像吞了只蒼蠅,搞得他心裏不上不下。
家輝那幫人,就突出一個詞:“不要臉”!
許世平忍不住笑:“那些領導,還是我打招呼,請人家過去視察的。人家領導都沒意見,你跳什麼腳?建川啊,做人做事,心胸要開闊;好歹那是你弟弟,他表現好了,你臉上不也有光嗎?這不是在給咱許家爭臉嗎?”
建川冷哼,如果家輝不是他弟弟,倒還好了,難得一見的人才。
可偏偏是他弟弟,這纔是矛盾的根本。
“建川,聽爸爸一句話,守好自己的產業,管好自己那一畝三分地。退一萬步說,你被逼得沒法的時候,是人家輝站出來,替你扛了這個雷。家輝幹不好,你得感謝他;家輝幹好了,不光你,咱整個集團都得感謝他。”
許世平端着紫砂壺,清了清嗓子,又說:“大港的事情,我和老楊一直都在關注。別怪爸爸沒提醒你,這個事情你最好不要瞎摻和。你要敢在背後搞小動作,別說我,你楊叔也看不過去。”
建川憋得臉色漲紅:“爸,您平日裏,不是最討厭弄虛作假嗎?怎麼到了家輝這裏,就不聞不問了?”
許世平無奈地看着眼前,這個資質平平的大兒子:“建川吶,這看分什麼事情。有些人弄虛作假,那是幹壞事,利己;而家輝這麼虛張聲勢,那是做好事,爲大港造勢,提高企業凝聚力。”
又說:“你呀,還真得跟着你這弟弟,好好學着點。看看人家陪同領導視察時,是怎麼接話的,句句都能講到領導心裏、句句都能跟市裏的產業發展接軌。上面已經跟我透了風,總廠的技改完成後,一旦投產、順利運營,那市裏的專項補貼資金,就會立馬到位;而且還會加大力度宣傳,將大港集團,打造成‘藍海工程計劃’的榜樣企業!”
聽到這個消息,建川倒是不怒了。
之前包旭說過,大港的技改難度非常之大,他們能不能挺到技改完成,這還另說。技改完成,能不能達到領導預期的要求,這更是個未知數。
而小帥的這套組合拳打下來以後,他才真正在大港的高層立住腳跟,反對的聲音少了,其它各廠有了更好的制度約束和獎勵機制,產能也開始陸續增加。
小帥這邊,剛跟宣傳科的人開完會,來辦公室還沒坐下,鍾茂才的電話卻打了過來。
“王總啊,忙着呢?”
“鍾會長好,我這邊剛回辦公室。”
“咱不是外人,我斗膽問一句,你們那個大港,真有宣傳的那麼厲害?”
這事兒不光鍾茂才,整個臨陵型材協會的企業,心裏都開始有點發慌了。
小帥正話反說:“哪兒有,都是騙外人的。咱作爲交心的朋友,我給您交個實底兒,都是假的。”
這話讓鍾茂才渾身發毛!
他們是朋友,但絕沒有到交心的地步。
他們曾經是朋友,但現在是敵人,鍾茂才心裏很有數。
緊跟着,小帥又說:“您在港西投的那個廠,規模應該不小吧。我就說還是鍾會長您最會幹買賣,直接在雲港設廠,這樣來回的運費都省了。臨陵其它的企業就想不到,那個毛晨看着精明,跟您比,還是差了不止一截啊!”
“呵,這…哪兒有?!”鍾茂才矢口否認。
“還哪兒有,買鋼構建材,都買到我姐姐家裏去了。林氏鋼構,這名字您不陌生吧?三天兩頭催發貨,搞得我姐,連陪我喫飯的時間都沒有。”
“呵!是我公司的一個高管,他不聽話,跟我鬧分家,自己投錢去雲港建的廠。”鍾茂才十分尷尬地咳嗽了一聲。
“哦,是這麼回事啊!那也無妨,原料呢,我們雲港鋁業,該供應還是照常供應,他想在雲港這邊賺錢呢,那就憑本事賺。蝨子多了不癢,債多了不愁,雲港這邊的市場,早已經羣雄逐鹿了,無所謂的事。今天你們佔了雲港,將來有一天,萬一我們打回臨陵,這面子上也能說得過去。省得您鍾會長,罵我恩將仇報!”
電話那頭,鍾茂才沉默半晌都沒說話。
王小帥這虛虛實實、真真假假,愣是把他繞得五迷三道。
最可怕的是,鍾茂才可親眼見識過,王小帥把陵大和前大港的那幫人,耍得團團轉!
這小子年輕,但是特別楞!
他的計劃也不復雜,但不到最後一刻,你就是不知道他葫蘆裏,到底賣什麼藥。
尤其今天,王小帥越是坦誠,他的這些話,那越得反着聽。
哪兒有上來一開口,就告訴競爭對手,自己就是個“紙老虎”的?
敢如此自信,示敵以弱的人,只能證明一點,大港如今宣傳的一切,應該都是真的。
“王總,您覺得我現在撤出,還來得及?”鍾茂才再次試探性地問。
“爲什麼要撤呢?凌商那麼大的客戶,都讓您拉過去了,怎麼還能放着錢不賺呢?”小帥故作疑惑,嗓門稍稍有所提高,好讓鍾茂才意識到,自己就是在激將他。
鍾茂才絕對是老狐狸,他對於危險的嗅覺,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他知道,該撤了!
不管小帥擺得是什麼局,只要他鐘茂才看不透,那就儘早開溜,這纔是最爲明智的商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