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是這樣嗎?”侯夫人漫不經心地問。

    桂媽媽故意將自己推出來,是幾個意思?以她沉穩謹慎的性子,不應該啊。

    “人活在這世上,是得有幾個擡轎的,可也得坐得穩這轎子纔行,顧氏,你說是吧。”侯夫人冷笑道,她也看出,桂媽媽是故意的。

    話都說到這份上了,自己再不出聲,就對不住桂媽媽這份心意了。

    “其實不用算了,二十米長廊,水泥砂石木料人工加起來,頂多五百兩銀子足夠了,多出的,都是秋管事貪沒了。”默言道。

    此言一出,衆皆譁然,秋管事更怒氣衝衝:“聽說姨娘出身書香門弟,恁地如此信口開河,你一個深宅閨秀,如何懂事泥瓦修繕之事?”

    青荷也道:“府裏的長廊也不是第一次翻新了,上回只十米,花費也差不多一千兩,二十米五百兩,不可能的。”

    侯夫人眼中的譏諷更甚:“幸好你當年沒嫁進來,這個家給你管着,還不得亂套去?當家主事,可不是一味削減開支就是好的。”

    默言也不氣惱,拿過青荷手中的摺子:“秋管事用的砂石來自北渡碼頭,那邊的粗砂十文錢一擔,送貨上門再加五文,一共是十五文一擔,二十米長廊所需粗砂三十擔即可,再多就是浪費,細砂需十擔,一擔二十文,木樓是街河口餘家木材鋪的山杉木,府裏都用一尺圓徑的粗料,一根也就五兩銀子,再加糯米漿、石灰、鐵釘,泥瓦匠人工費,伙食費,開工禮品消耗等,實打實算下來,也就四百五十兩,還有五十兩算秋管事你與人交結茶水錢和辛苦費,我這算得,不虧心吧。”

    沒想到她竟說得頭頭是道,尤其連砂石漿木的價格都清清楚楚,侯夫人不由坐直了身子,望向下在的管家:“全叔,派兩個人去街河口和北渡碼頭詢價。”

    秋管事已經臉色發白滿頭大汗,猶自辯解:“北渡碼頭的粗細砂石也有不同價格好壞,餘家鋪子的杉木也有陳木與新木,粗細大小材質實不實有無蟲洞都是有講究的……”

    “我說的都是頂格的價,都是最好質量的。”默言道:“昨兒和今兒兩天,我在梧桐院和青竹院中間走了好幾個來回,路過正在修繕的長廊,瞧着還剩了些砂石和木料,秋管事進的倒都是好料,但不是最好的那種,所以,四百五十兩真心還有多,再加上工錢上剋扣,這一個工事下來,九百五十兩都落入你的腰包了吧,秋管事。”

    “奴才……可沒這麼大膽子,那些個奸商,賣給奴才的價格都是頂貴的,還有,砂石材料也不止姨娘說的這麼多,奴才有進貨單子的。”秋管事打着哭腔道。

    默言笑道:“你的意思是,我覈算的材料少於實際所用?這個簡單,北渡碼頭有不少泥瓦匠,找個能管事的來,問問府裏二十米長廊翻新,得需多少材料。”

    侯夫人臉色鐵青。

    虞媽媽抓起桌上的硯臺就向秋管事砸去:“你還有何話說?夫人何等信任你,你平時貪些小錢無可厚非,可你這是要挖修府的牆角嗎?”

    秋管事向侯夫人磕頭:“奴才……該死。”

    虞媽媽跪下:“夫人,是老奴管教不嚴,老奴這就把他送回去,讓他老子着實打一頓……”

    桂媽媽道:“府裏這兩年的開銷都是大爺提供的,雖說大爺如今受皇上賞識,俸祿不低,但兩府一大家子的開銷可不是小數目,再遇上這些個蛀蟲肆無忌憚的貪沒虧空……再厚的家底子,也有難掌住的那天。”

    “放肆!”侯夫人冷喝:“你的意思是,咱們兩府都是阿頌養着的?侯府每年的田莊鋪面沒有入息?承贊也有俸祿……”

    六品小吏,一年的俸祿不喫不喝也不過兩百多兩,還不夠秋管事貪污一次的。

    但桂媽媽不敢再頂撞,跪下道:“是老奴多嘴,老奴也是……氣憤難平,夫人您自個兒的月例也不過百兩,還比不過個管修繕的奴才。”

    “轟出去吧,以後不許再踏入侯府半步。”侯夫人疲憊地揮揮手,又對管家道:“這些個管事都要細查一遍,做過了的,全都轟走。”

    管事娘子們齊齊跪倒,一時山雨欲來,烏雲布頂,虞媽媽瞪着默言,那眼神象要剜了默言一塊肉似的。

    “你不是有本事嗎?大清查的事,由管家帶着你主持。”侯夫人起身,伸手時,虞媽媽還愣着,青荷忙伸出小臂讓她扶着,侯夫人看了虞媽媽一眼,走了。

    虞媽媽也沒追上去,仍愣在原地。

    侯夫人一走,管事們一個個都瞪着默言,如同默言挖了他們的祖墳一般。

    回蕪湖院的路上,默言扯住桂媽媽:“媽媽……這是在幫我嗎?”

    桂媽媽面無表情,淡淡問:“姨娘覺得呢?”

    “水至清則無魚,哪個府裏都會有貪財的管事,或多或少都會貪點,我才進府,又是個沒正式名份的妾,媽媽何苦將我推到火堆上烤?若只是秋管事一個還好說,如今讓我查所有的管事,是讓我把府裏所有人都得罪乾淨,讓我死都不知怎麼死的。”

    “是得罪還是拉攏,就要看姨娘你的本事了,還有,你不是想查蓉孃的死嗎?”桂媽媽道。

    是啊,自己剛入府,沒人肯賣賬,真要查案,那些個管事就是最大的阻礙,但如果自己拿住了那些人的把柄,查起來就要方便容易多了。大風小說

    可剛進來就拉攏人心……

    就怕弄巧成拙。

    “姨娘若沒信心,大可稱病推了這差事便是,夫人肯定會讓虞媽媽來主事。”

    “秋管事是虞媽媽的人吧,方纔他一直在看虞媽媽,向她求救。”

    “是她姨侄,虞婆子的姐姐早年間嫁到了府外,男人早死了,只留了這麼個兒子,看着是個老成持重的,哪知這麼貪。”

    “那我此不把虞媽媽得罪死了?”默言道。

    “早得罪了。”桂媽媽笑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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