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經常在電影和小說裏看見,但這還是第一次看到真正的患者……我停頓了一下後,問說:“還真是意外,每個【天使症】的患者其翅膀都有名字啊,是醫生取名的嗎?”

    少女一聽,不禁乾笑搖頭說:“不,是我取的。大概也只有我會幫自己的翅膀取名吧……你知道天使症?”

    “大概而已。”我抓抓頭說:“沒多少人不知道吧?很有名的絕症呢。”

    天使症,印象中全世界的病例不超過二十人,是經常成爲催淚系電影或連續劇題材的絕症。

    “【外面】的人居然知道?那你對天使症的症狀瞭解多少?”少女一把抱住大枕頭,慵懶的將下巴靠在上頭問。外面的人?爲什麼她會如此稱呼我?

    “好像是會長出翅膀……然後那個翅膀會越長越大,最後把宿主的營養吸光?”我不甚確定的說着。因爲長出翅膀而死這種浪漫的性質使得天使症一直都是影視作品的常見題材,與癌症、車禍並列三大連續劇常見苦難。有一說是如果不知道劇情如何推進,先讓人得個血癌或長個翅膀就好。

    少女一聽哈哈大笑說:“外面的人知道的是那種版本啊!也太酷了吧!”

    “不然該是如何?”我看着少女捧腹大笑的模樣,不禁也覺得好笑。

    少女用手指抹去眼角的淚水,沒有理會我,反問說:“你在那個懸崖邊是要幹嘛啊?自殺嗎?”

    被少女這樣一提,我的好心情一口氣煙消雲散。我搖頭說:“不是。”

    “不然你怎麼會掉下來?”少女繼續追問。

    “摔下去的。”我快速的說。卻是在我說完後,少女便露出狡猾的笑容,右手從牛仔短褲口袋裏抽出被折得歪七扭八的信件……

    “嗚!”一看到那信,我連忙伸手要去奪回。但少女反應快速的向後面一擺,不讓我碰到。雖說以我的身材而言真要伸長手去拿信也不是不可,但是那樣就會無可避免的整個人貼近少女的身體……猶豫一下後,我嘆着氣把手放下。

    卻是見到我放棄之後,少女反而靠近我賊兮兮的甩開摺疊的信紙,咳了兩聲以後用做作的聲調說:“因爲我想死所以去死……”

    “……別念了。”我皺着眉頭說,少女眉毛一挑,愉快的問:“這難道不是遺書嗎?還想騙我啊~”

    嘖,我不禁咋舌。遺書是我打算死掉之後給人看的東西,在還活着的時候被人看見只有羞恥兩個字可以形容。

    “爲什麼你要自殺啊?”少女感興趣的望着我問,明亮的大眼睛眨啊眨的:“被女朋友甩了嗎?是因爲太着急想要親親被討厭了吧!”

    “……纔不是。”我沒好氣的搖頭否認。

    “不然是怎樣?”少女上下打量着我:“你看起來一臉處男。”

    我嘆着氣說:“我要把手抽開了。”

    “別別別……大哥你有那裏痠痛嗎?我幫你抓龍~”少女安撫般的用手掌快速摩擦我的手臂,說:“你這傢伙也真無情,居然這樣威脅救命恩人。”

    “什麼救命恩人?”一聽到這話,我不禁眉頭緊皺。難道我沒死成都是她害的?

    “你跳下來,剛好被亂飛的我撞到。”少女來回指着自己和我說:“因爲你的緣故,伊麗莎白安定下來了,所以我就順勢把你帶回來了。”

    我皺起眉頭,愣了好久後才緩緩說了個“蛤”。

    “唉。”少女嘆了一口氣。“看來要解釋很久。你叫什麼名字?”

    “我姓陳。”我若無其事的撒謊。

    “這麼警戒我啊?西瓜皮先生。”少女掏出我的證件笑說。

    ……對哦,我昏迷之後十之八九是這小鬼把我帶到旅館的。居然順勢摸走我的錢包,看來這小女孩大概也不是什麼善男信女。話說回來,她是怎麼通過旅館櫃檯的啊?

    少女用手指把證件彈回來給我,百無聊賴的說:“我叫做蘇俐,總之先點個客房服務吧,邊喫邊聊。”

    “……我沒錢。”我聳肩說,雖然不知道一般而言是怎樣的狀況,但我猜測應大家自殺時應該都不會攜帶大量金錢在身上。死都死了,用什麼錢?

    “我有。”

    自稱蘇俐的少女維持着左手抓住我右手手腕的狀態,伸長手把掉到牀下的大型運動揹包抓過來。拉鍊一打開,裏面全都是成捆的鈔票。

    我看了不禁咋舌說:“你怎麼有這麼多錢?”

    “沒什麼。”蘇俐擺手說:“偷來的。”她說這些話的時候態度超自然,讓人不知道是不是在開玩笑。

    過了一會兒,我們在滿是羽毛和傢俱碎片的地板上開始用餐。漂亮的盤子上擺滿雞塊薯條這類炸物,蘇俐一邊舔舌頭一邊擠上大量美乃滋。

    “你這樣很不健康。”我看見盤面上滿滿的白色黏稠物體,不禁皺着眉頭說。

    “想自殺的人不要跟我談他媽的健康!”蘇俐一把用叉子串起好幾根薯條,一口氣全部放進嘴裏,臉變得像是倉鼠那樣圓滾滾的。她一邊咀嚼一邊幸福的眯起眼睛,好像喫的是什麼天上美味。

    “回到正題吧。”我望着滿是美乃滋的炸物,不禁倒胃。嘆了一口氣後我推開盤子說:“你剛剛說是你救了我,那是怎麼一回事?”

    “耶急了。”蘇俐口齒不清的說:“先粗飯,很餓內。”

    看來只能等了。反正我這條命早該死的,倒是不介意等待。過了約莫五分鐘左右,一大盤炸物就這樣被她掃光。蘇俐大口灌下一整瓶可樂之後,爽快的打了個超大聲的飽嗝。

    “可以說了吧?”我沒好氣的問。

    “可以可以。”蘇俐舔着手指說:“不過在談到怎麼救了你這個話題之前,恐怕我得先解釋一下天使症的真正症狀。”

    “這有什麼關聯?”我不禁狐疑。

    “不然很難解釋後面那部分說。你剛剛就沒聽懂不是嗎?”蘇俐厭煩的擺手說着。

    ……這我倒是無話可說。

    蘇俐用手指抵着嘴脣,思索了好一會兒後,才終於開口:“從這裏開始說好了……天使症的患者,一出生就會有翅膀。”

    “嗯嗯,越長越大然後會吸走營養。”我插口說。

    “纔不是,不要插嘴!”蘇俐打了一下我的手背後繼續說:“雖然的確會隨着患者一同長大,但纔不會吸走營養!我纔不會變成新圓結衣在電視劇裏那副瘦巴巴的樣子!真是的,就是因爲電視亂演大家纔會有錯誤的認知。”

    “原來你也有看啊?【一公斤的羽毛】。”我詫異的說着。那就是以天使症爲主題最爲知名的催淚系日劇。“不過比起主角,我更喜歡演她妹妹的志田愛加。”

    “哼,你根本不懂,演爸爸的界雅人那演技纔是一絕……”蘇俐雖然嘴上抱怨,但似乎很喜歡那部作品。

    於是我們兩人滔滔不絕的談論了起來。

    “不對!”過了好久後,蘇俐才一愣回過神來,說:“聊偏了了!都是你……我原本談到哪裏?”

    “翅膀會越長越大。”我有些好笑的接口說,不是你聊偏的嗎?

    “對對對……”蘇俐用手指按着太陽穴說:“天使症患者平均年齡不超過二十歲,通常會在成年之前就死去……而那死因並不是營養不足。”

    “不然死因是?”

    “死因是消失。”

    蘇俐用很平常的語氣和表情說出這句莫名其妙的話。我愣了一會兒後,用姆指按住眉間,頗有些頭痛的問:“可以再說一次嗎?”

    “是、消、失!”蘇俐哼聲說:“瞧你一副不信的樣子。”

    “你說是翅膀會把自己掐死還比較有可信度。”我想了一下剛剛的畫面……她身上的翅膀感覺真的有可能這樣做。

    “差不多了,都是被翅膀害死。”蘇俐聳肩說着:“不只是我,所有天使症患者都無法控制自己的翅膀……應該說本來都能有一定程度的控制,但隨着翅膀越長越大,控制會逐漸困難,最後完全失控。”

    那爲什麼現在好好的?我心裏固然疑惑,但總算是忍住沒打斷她。

    “而失控的翅膀會一直試圖把患者帶向天空。”蘇俐說着的同時,身體大幅度後仰,擡起頭望着天花板。“如果不拘束住患者的話,翅膀會強行讓患者往天空飛去,不斷上升、不斷上升。”

    “那些鐵環……原來如此。”我喃喃說着,並望向蘇俐手腕和頸部的粗大鐵環,那些大概就是爲了不讓翅膀帶走患者而綁上的拘束工具。“死因是高空的窒息或因爲氣壓變化導致的……”

    “不。”蘇俐搖頭說:“飛到一定高度之後,患者就會消失在天空之中。任何觀測儀器都無法得知患者最後去了哪裏。有人說他們最後去了天堂……但從結果而論,就是從這個地球上徹底消失了。”

    聽起來有夠超現實。

    相信與否都無所謂就是,畢竟與我無關。但要說的話,我認爲蘇俐並沒有說謊。如果隨便換成別人的話我或許不會相信吧,但今天是天使症患者本人親自說明。

    或者該說,要說謊的話,還有更聰明的說法。沒有必要特別用這種難以取信別人的臺詞,更何況對我說謊有什麼意義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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