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了好一會兒後,我才伸着手指感受着蘇俐溫熱的吐息,並將她的瀏海微微撥開。

    “終於結束了。”

    我渾身無力的說着,癱軟的身體後仰躺在地上。

    “那麼,東西拿來吧。”

    在結束“治療”……或者該說某種儀式之後,許茜夏望着我輕蔑的說着。我從口袋抽出從蘇俐水手服中拿到的、當初許早恩託付給她的東西。

    也就是要轉交給許早寒的冷藍色戒指。

    我將戒指遞過去,許茜夏粗魯的搶過、並以溫柔的動作兩隻手輕輕捧着。她看着那戒指的神情宛如憐愛着戀人那樣,柔和的難以想像。

    你想要許早寒留下的東西嗎?當初在電話裏我似乎是這樣說的(只是當時的記憶並不是很清楚)。那時的我想的沒錯,那不是許早恩之後要送給許早寒的贈物,而是許早寒最初留下的信物。

    ‘天使=早寒’。天使就是許早寒,那是許茜夏遺留的文字。

    而許早寒留下的,則是戒指。

    因爲在許早恩的畫展中,那幅許早寒被拘禁在地牢的圖中,她手上便有那枚戒指。

    所以我才能確定,那枚戒指是許早寒特意留在許早恩那邊,爲了有朝一日能來取回……這樣想來,帶走許早寒的許茜夏當時也在場的可能性很大。

    知道也不奇怪。

    我一邊想着,一邊用眼角餘光看向許茜夏右手無名指上的那枚同款式的暗紅色戒指。

    許茜夏將戒指寶貝的收入木盒子中後,臉上回復原本憎惡的神情,瞪了我一眼後便轉身欲快步離去。

    “等等。”我叫住許茜夏。

    “幹嘛?”許茜夏不耐煩的回頭瞪我。

    “你既然有這股力量……”我猶豫的問說:“要不要去天使症的治療機構呢?這應該可以幫助到所有天使症的患者。”

    聽見我的話語後,許茜夏沉默了一會兒。

    接着。

    “呼呼……哈哈哈哈哈哈……”

    她身體往前歪曲、白皙的手痙攣似的扭曲──像是哮喘那樣抽搐着笑了。那個笑聲過於病態、噁心,讓我忍不住膽寒。

    “笑死誰啊?”結束大笑,許茜夏收起笑容用力踢倒一個人臺,不悅的望着我說:“這股力量可是天使之力,是和那個能把人從這個世界直接抹消的‘消失’同等的鬼東西。既沒有相關知識也沒有實驗數據,說不定用了一次就已經讓我不知不覺減壽好幾年也說不定……我纔不要爲了那羣不相干的小鬼冒險。要不是你用早寒的遺物作爲條件,我根本不打算理你。這是我第二次使用天使之力,也是最後一次。”

    “……是嗎?”我微笑說:“還是謝謝你了。”

    果然無法像是童話那樣美好的迎向結局啊……就在我這樣想着的時候,我忽然意識到一個關鍵詞。

    “早寒的……遺物?”我喃喃重複許茜夏說過的話語。“許早寒已經死了?”

    許茜夏背對着我手握門把,好一會兒沒有發話。

    “既然你是從早寒那個愚蠢的祖父那邊查過來的,那樣的話應該會知道吧?”許茜夏的聲音滿是不屑:“那個白癡的白癡老媽在嬰兒時期就把她從醫院抱出來這件事情。”

    “……嗯。”

    “就是那樣啊。”許茜夏百無聊賴的擺着手說:“在施打各種疫苗的嬰兒時期被帶離醫院,所以就是那樣啊。在我用天使之力拔除她翅膀的一個月後,她就因爲結核病掛啦。”

    簡直笑死,許茜夏說。她的樣子像是說了什麼極其無聊的笑話似的。似乎感到無趣的聳了下肩膀後,她把門踢着關上,就此離去。

    我嘆了一口氣,望着懷中的蘇俐。思索一會兒後,打電話給旻欣。

    “學長?”旻欣的語氣顯得很驚訝:“怎麼了嗎?你跟蘇俐找到人了嗎?”

    “翅膀已經拔除了。”我直接說結果:“可以請你幫忙聯絡社福機構嗎?就當作蘇俐是被拋棄的孤兒,幫她找個容身之處吧。”

    接到我的電話不過十分鐘,開着小巧汽車的旻欣便出現在我家門口。看見沒有翅膀的蘇俐,她雙手掩着臉,淚水不斷從眼中溢出。

    “不需要帶她回去原本治療天使症的機構嗎?”旻欣問:“等她清醒之後應該可以問到位置和聯絡方法。”

    “不了。”我搖頭說:“還是讓她迴歸一般人的世界吧。”

    如果回到專門研究天使症的機構,一定會被纏着研究治癒的方法。但從剛纔許茜夏不情願的態度看來,天使之力的使用充滿風險,甚至可能有總量上限。如果沒辦法交出讓人滿意的答案卷,就算蘇俐沒了翅膀還是有可能被困在機構。

    “好吧。”旻欣想了一下後說:“我有朋友在相關的地方工作,我試着聯絡看看。”

    “麻煩你了。”

    “那學長你呢?”旻欣擡頭望着我問:“你需要幫忙嗎……你看起來很累。”

    “沒事。”我擺手說:“休息一下就好,這幾天太過折騰了。”

    目送旻欣的車子遠去,我關上門,回到房間。

    身上沾滿粉塵的衣服還未脫下,我便趴倒在牀上。

    全身放鬆,彷彿會就這樣永遠沉入牀中。好累啊,全身上下的細胞都在哀嚎慘叫,就連動一根手指的力氣都沒有。

    ……已經沒有我的事了。

    雖然說繞了一點遠路,但這趟旅程並不是沒有收穫。我這垃圾一般的人生,能夠在死前做一些這樣的好事,對我而言已經是最大的救贖了。

    能夠幫助到誰的人生,讓我感覺自己陰溝臭水般的生命,有了那麼一點價值。

    這種感覺真是愉快啊。明明我自身並沒有獲得任何東西,卻好像得到了好多那樣的滿足。

    我可以稍稍理解蘇俐想要幫助別人的心情了呢。

    對了。

    我要自殺來着。

    好累,連要起身爬去懸崖上都好麻煩。穿鞋子自殺……我現在還穿着室內拖鞋啊,哈。如果神……不,閻羅王看見有人穿着室內拖鞋進入地獄,一定也會愣住吧。想像了一下那個畫面,我忍不住笑了。

    算了。

    睡吧,我喃喃說着。就這樣睡着、睡着,永遠睡着吧。

    朦朧之中。

    臉被黑所覆蓋的少年冷笑望着我,彷彿金屬高速磨擦的不協和音傳來。

    但這一次,總感覺他站的好遙遠,我甚至很難聽見他的聲音。

    中間。

    我和不協和音之間隔了一片花海。那是一大片橙色的向日葵。它們映照着夕陽的暖紅色、迎着徐風緩緩搖擺。

    不協和音似乎很不爽,他隔着花海對我大吼。

    我聽不見。

    “哈哈……”我忍不住笑了。我理解這裏是哪裏了啊。

    短夢。

    回憶的終點,思念的彼岸……就像是在審視至今爲止的人生。也難怪不協和音的聲音已經傳達不過來了。都要去死了,怎麼還會在乎那讓人想死的異音呢?

    好了。

    可以去死了。

    我站起身拍拍褲子,用散步般悠閒的心情走過花海。只要越過這片向日葵就能到達彼岸吧?雖然沒有彼岸花的紅有點失望,但向日葵的橘也很美。

    但是。

    就在我要跨出第一步的時候,向日葵一口氣變色了。所有的向日葵轉化爲紅色、變成一整片熊熊燃燒的大火。

    不只如此。

    我的腳下不知何時淹了大水,把我往後衝走。我被衝向了不協和音所在的地方。原本我以爲這是他搞的鬼,卻沒想到不協和音也是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

    不諧和音背對着我要從洪水與烈火中逃跑,卻仍被追上併吞沒。

    “這是什麼狀況!?”我對着旁邊在水裏滾啊滾的、看起來頗爲滑稽的不協和音問道。

    ‘哭啊!我怎麼會知道?這你的走馬燈耶!’

    面對着未知的恐懼,我和不協和音兩人像是小女孩那樣的抱成一塊,連尖叫聲都同步了。

    一片混亂之中,我的意識重新甦醒。

    “啊啊啊啊全部灑出來了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

    清醒的瞬間,首先聽到了這樣的聲音。

    然後……好燙!我反射性的從牀上跳起來。用力的拍着胸口試圖分散燙的感覺,我的手上和胸口滿是某種發着異味的熱水。

    這是什麼情況?我不禁呆愣在原地。

    眼前出現的,是讓人聯想到向日葵般暖橘色的柔軟長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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