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新女駙馬殤 >第 8 章 第 8 章
    第八章

    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

    張馨受劉長贏之託,日夜關照馮素貞起居,直到她兩週之後身體大好。

    經過這一病,馮素貞清減了許多,肩若削成,纖腰一握,反倒更增了幾分灑脫飄逸的神韻。

    關內四縣的行程耽擱了半月,馮李二人最終還是備置了馬匹準備出發。

    兩人行到城門處,看到佈告欄下圍了許多百姓。

    “兆廷兄,煩勞你去看看,佈告上說了些什麼?”

    李兆廷擠進人羣,不一會兒就回來,“佈告上說駙馬馮紹民因病薨逝了。”

    春日陽光燦爛,李兆廷笑得意味深長。

    聽到馮紹民薨逝的消息,馮素貞微微一怔,握着繮繩的手臂不自然的往回一收,把馬兒拉着原地轉了半圈。

    “這樣啊,倒是穩妥。”馮素貞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神情淡淡的問道,“還有其他消息嗎?”

    李兆廷搖搖頭,心裏疑道,她想知道誰的消息?

    “過了駙馬的熱孝,大概纔會有其他的安排。”馮素貞坐在馬上自問自答。

    原來是想知道公主大婚的消息。

    李兆廷翻身上馬,湊近她身邊,壓低聲音道,“爲了朝廷尊嚴,天香公主犧牲不少,青蔥年紀就守了寡……”

    馮素貞聽出他語含輕慢之意,想到天香公主要獨自一人承受朝堂上下的毀謗非議,胸中塊壘壓得她喘不上氣來,側目惱道,“兆廷兄,這些話,豈是可以亂說的。”

    李兆廷素來不怕她,只因馮素貞外剛內柔,向來寬容大度,何況他也想借機探一探她口風。

    “皇上想籠絡張丞相,天香公主恐怕寡居不久。到時張紅掛彩,誰還會記得……。”

    擰起纖長秀眉,馮素貞截住他的話,“兆廷兄,還是不要妄議朝廷爲上。”

    李兆廷巧舌善辯,回道,“張丞相對公主真心相待,天香亦對他傾心已久,我是讚頌他們郎才女貌,眷侶天生,可不是妄議。”

    馮素貞當官時候與張紹民更爲投契,行事作風也更相近,雖然出過張紹民杖責駙馬一案,她也從沒記恨過。

    聯繫到近日馮素貞對他屢次三番冷漠拒絕,李兆廷不由得對這二人關係浮想聯翩。

    李榜眼一口伶牙俐齒,馮素貞辯他不過,不再理他,打馬出了安定城。她面色如常,心裏卻已翻江倒海。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李兆廷幾句話,令馮素貞明白,自己委實敗壞了天香的清譽,深覺愧對天香——

    那樣一個純潔無邪的人兒,就不應該有一絲一毫的污點。

    可站在皇帝和朝廷的角度,讓馮紹民病逝、天香守寡,的確是最能維護朝廷臉面的做法,而說出實情,則會讓老百姓大大質疑朝廷選科的嚴肅性,天香也會淪爲天下人的笑柄。

    她思來想去,真不明白,自己當初怎麼會同意唱那一出“女駙馬”。

    那時候該不是魔怔了?連可能給天香帶來什麼樣的後果都沒考慮清楚,只爲了給自己脫罪,卻也沒能達到目的。

    簡直蠢出天際,蠢到無法想象。

    往事不堪回首,馮素貞每回憶一次,就恨不能時光倒流,重新來過。重新來過的話,此時駙馬馮紹民應該還在公主身邊吧?在外面,做她的駙馬爺,在家裏,做她的太子妃。

    馮素貞抿緊了蒼白的嘴脣,事已至此,還在妄念什麼呢?張紹民做事四平八穩,是個值得託付的人,天香嫁給他,也算得了善果。

    她一路風馳電掣,馬蹄飛揚,李兆廷抱着馬脖子緊追慢趕。

    “誒,馮兄,你等等我呀。”

    李兆廷不甚明白,爲什麼駙馬、一個虛幻身份的死去對他而言是個好消息?他只是隱約覺得,馮紹民這個身份倘若沒有被蓋棺定論,馮素貞總是可以搖身一變,回到駙馬府繼續做天香的丈夫。

    而這個駙馬馮紹民,更是一路見證了他在馮素貞“屍骨未寒”時如何接受了劉倩,又見證了他懷疑駙馬身份後,對劉倩的冷漠薄倖。

    那個風華絕代的駙馬爺,像一根刺一樣,紮在他心頭,時不時浮現出來,令他坐立難安。

    現在,這根刺,終於被拔除了。

    他非常篤定,馮素貞心裏那個人,頗有可能是張紹民,畢竟那是個才華橫溢、文武雙全的風流人物。他推測馮素貞並未袒露心意,而張紹民應該並不知情。

    駙馬馮紹民一死,天香和張紹民之間再無阻礙,必將成就一段當世佳話,而這話本里,沒有第三者的戲份。

    馮素貞對此避而不談,只專注於關內四縣的調研。按照她的方式,每一處停留幾日,尤喜去市井和田間地頭。她白天東奔西走,晚上就拿出隨身攜帶的紙筆,將所見所聞詳盡記錄,再批註上當時的所思所想和施政見解。

    兩人就這樣走走停停,將關內四縣走過一遍也過了月餘。在炎炎夏日裏,終於帶着厚厚一沓遊記回到了安定。

    馮李二人直接去見劉長贏,三人細細研讀後,秉燭夜談,又將思路梳理清晰,不足之處又互提建議,補充完整。

    直到天色泛白,馮李二人才告辭離去。馮素貞在黎明的晨光中和李兆廷分道揚鑣,她並沒有回家,而是直奔佈告欄。

    並沒有什麼新的消息。

    她站在佈告欄下發呆,張紹民的性子可真是夠慢的。

    也不知是喜是悲,當忙碌一旦變成了習慣,清閒下來之後的日子便是極難熬,她心裏沉甸甸的,總有一件心事未了,放不下,又揮之不去。

    馮素貞回家後見天色大亮,也不休息,又坐在書桌前,將一晚上三人梳理的思路列出提綱,結合着所見實情,開始起草一份詳盡的報告。

    這份報告觀點鮮明又有實地調研依據,馮素貞頂着兩個黑眼圈,足足寫了一週時間。

    “馮姑娘,你這個報告極有價值,可惜,毫無用武之處。”劉長贏拿着沉甸甸的報告,看完之後對她非常欽佩,可仍是嘆息直白道,“這種政策建議的文章,無法上達天聽,也只是空談耳。”

    馮素貞誠懇認真道,“長贏兄說的是,但並非沒有辦法。張紹民張大人是個有所作爲的好官,這種建議如果能送給他,讓他酌情推動,不失爲曲線救國的方法。”

    這個路徑她在做事之初就考慮到了,所以報告寫的極爲正式,措辭修飾也都是公文樣式,方便張紹民直接取用。

    原來馮素貞早就盤算好了,她與張紹民便可就此聯絡起來。李兆廷心中不悅,冷道,“素貞的心思,可真是縝密呀。”

    “哪裏,此行收穫頗多,多虧了兆廷兄鼎力相助。”馮素貞拱手淺笑,真心實意感激他。

    李兆廷暗自爲自己的狹隘懊惱,紅着臉搖手道,“哪裏哪裏,素貞謬讚了。”

    “不過,這信我想麻煩長贏兄來寫,信後附上這份報告即可。”

    “哦?這是何道理?”劉長贏不明所以,按原本的交情,馮素貞和張紹民同朝爲官,理念相同,應沒什麼不便之處。

    “長贏兄只管以自己名義將信寄給張丞相便是。”在馮素貞心裏,前駙馬與天香牽涉過深,行蹤還是隱去爲好,可她不便明言。

    劉長贏一向信任馮素貞,無有不允。

    兩天後,以劉長贏名義寄出的厚厚的信函就從安定發往京畿。

    唯一沒想到的是,劉長贏向來自詡正直君子,不屑沽名釣譽,他在信中寫明,報告是馮素貞所作,自己僅代爲傳遞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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