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家的大致情況我聽鄭隊講過,楚家祖上五代就是侉子手。第一代是天津衛的刀手,到了第二代得罪了人,收刀躲到來了黃土高原。
到了楚大哥的爺爺,就去打仗了,楚大哥的爺爺打完仗,就成爲了一個普通的獄警。
到了楚大哥的父親,又成爲了一名變相的儈子手。
到了楚大哥這裏,五年前,楚大哥還沒碰到劫獄,還沒有一人單挑三名兇犯受傷之前,楚大哥驍勇善戰,一人,一把槍,往那一站,人神退避。
在同行心中他楚城,就是鬼見愁。
可是五年前,楚大哥三十六歲本命年,押運悍匪,遇到了劫獄受傷。要被提拔成副監獄長,腿也不會影響到他接下來的仕途,可是對他這樣的人來講,殘了,還留在那觸景生情,就是最大的痛苦。
於是他退役,弄了一個修車廠。
退役第二年,楚老爺子去世,死不瞑目,因爲楚家無後。
據說楚大哥和嫂子都沒問題,但就是無後。
老爺子去世後,嫂子因爲老爺子去世,也選擇了離職,陪楚大哥一起修車。
夫妻倆一起呆在修車廠,四年時間過的很快。樹倒猢猻散,人走茶涼,曾經一度威勢無匹的楚家,沉寂了下來。
雖然虎病餘威在,楚大哥有戰友,有同事,有過命的兄弟,只要他哼一聲,各路霄小和牛鬼蛇神,依舊會嚇得打哆嗦。在旁人眼中的楚家,依然是無法撼動的。但對一匹猛虎來講,如果發出病哼,這是老虎不允許的。
那一次鐵骨錚錚的刑偵大隊長,談到秦家,楚家,甄家,談到楚家便忍不住流出了傷感。也是我唯一一次見到鄭隊喝酒,鄭隊一口悶了夜宵攤十塊錢一瓶,五十二度的二鍋頭。
鄭隊不是在傷感英雄氣短,是因爲楚城是他的生死兄弟。
現在楚大哥和姜鶯嫂子的行爲,讓我察覺到的問題就是:楚大哥看着如花似玉的妻子跟着他守活寡,他很痛苦。姜鶯嫂子在老爺子一去世,便辭職,放棄前程,陪着楚大哥,也是甘之如飴。她對我表現出那種暗示,我幾乎可以確定,她是不想讓楚大哥的痛苦。
也正是這種相愛兩相知,讓他們夫妻陷入痛苦。
我本來只是一個旁觀者,但他們夫妻對我表達出了這麼一個信號,又成了我的一個問題。
其實這件事,我只要裝不知道,這就不會有任何麻煩。
選擇裝不知道,看似很簡單。
但我是一個修行者,不是一個普通人。
楚城大哥和姜鶯嫂子這一塊石頭,砸進了我的心湖。
普通人裝着不知道,等湖面砸起來的漣漪平靜下來,事情就過去了。
但在我這兒,過不去。
這塊石頭在我心湖砸出來的漣漪,就算平息了,但沉入湖底的石頭,總有一天我需要去解決。
心有掛礙,該怎麼解決?
我暫時不知道,但得解決。
“苦海無邊,回頭是岸?回頭上了岸,站在岸邊,看到的將是整個苦海。還是會想苦海對岸到底是什麼風景?”
“這個海,總是要渡的。”
“那就看楚城大哥和姜鶯嫂子到底什麼意思吧!”
車停在市醫院第七號入口,我照了一下後視鏡。我看着鏡子裏的自己,做了決定。
渡過去。
該怎麼渡過去?且行切看。
我做出了這個決定,心湖激起的漣漪也恢復了平靜。
我又朝鏡子笑了一下說:“車叔,修行的路上,我們一起斬荊披棘,勇敢朝前走。一起去殺向那彼岸,看看我們站到了那彼岸之後,我們是佛還是魔?是神或是仙?是人還是鬼?”
滴!
靈車的鳴笛自己響了一聲。
我嘴巴一撅,“忒”了一聲,下車衝向了醫院大樓。
坐電梯,上到14樓。
沿着太平間安靜的走道,一路衝到a1辦公室的門口。
秦綺羅,張龍和趙虎,秦楓和汪建已經在開會了。
我站在門口,看了一眼掛鐘,秒針還差十幾秒,就到了八點。
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低着頭,走到張龍趙虎旁邊站定。
秦綺羅說:“你踩點踩的真準啊?”
“昨晚有點累。”我講的是上陰陽路的經歷,公交車連接不同的鬼域,本來已經是刷新我認知。秦綺羅徒手撕開陰陽路,直接達到了一個鬼域。蕭荷掌握一處鬼域,是一片鬼域之主。還有秦家枉死樓,風水樹棗兒逆天改命,秦老爺子準備以死殉道,打造鎮靈碑,封鎮枉死樓。
這都是我第一次經歷,今天這一覺起來,我感覺昨晚經歷的一切都很夢幻。
我的出生決定了,我接受起世界原來是這樣的,相對很容易。甚至因爲真實接觸了陰陽路的存在,跟我出生就擁有的認知是一致的,讓我感覺很喜悅。但調節情緒,依然是要消耗心力的。
中醫有言:忌,大悲大喜。
我說的是心力消耗,有點累。
汪建逮住機會了就在秦綺羅面前給我上眼藥,他朝我擠眉弄眼的說:“風情萬種的玫瑰,還有貴氣少婦範總,我想都想不到,你居然說累?你還讓不讓別的男人活了?”
我曉得這傢伙就是單戀秦綺羅,我憋了口氣直接說:“你要追秦姐,那是你的事,你別逮住我不放啊!你追你的,我追我的,就算你消滅光了秦姐身邊的所有異性,她也不會因爲年紀增長,到了世俗因爲要結婚的年紀,沒得選了,從而選擇對你。因爲她或許可以活一百歲,兩百歲,又或者她明天就死了,她已經是一個可以活很久的存在。年紀在她這兒沒有多大意義。”
秦綺羅板着的臉綻放出了一個笑容,好像冰雪融化,春暖花開,美到了極點。她朝我瞥過來說:“知我者陳奇也!”
我面對她這個帶着笑意的眼神,心跳的極快。
興奮歸興奮,我同時產生了一種被死神盯住的感覺,整個頭皮都麻了。
我趕緊說:“汪組,我這是冒着生命危險,給你指了一條明路。你要換掉普通人的腦子,用超出世俗的腦子來思考秦姐,你纔會擁有追到秦姐的可能性。”
汪建眉頭緊鎖,看樣子是陷入了思考,眼神糾結,矛盾,從痛苦到了迷茫。
秦綺羅冷厲的一聲呵斥:“汪建。”
“啊!”汪建驚醒過來,一個踉蹌扶住了一旁的辦公桌,大口喘着粗氣。
秦綺羅盯着我說:“你想把他弄成瘋子嗎?”轉而不容置疑的說:“汪建,把你在六一棉紡廠的廠牌,還有鬼手給我。”
秦綺羅腳下一動,抓着汪建的手一掰,掰下來了一直蒼白無血的手。
她輕輕一捏。
蒼白無血的手,像風中的煙,眨眼消散一空。
汪建的手,依舊完好無損。那隻被秦綺羅滅掉的手,只是汪建昨晚在工廠得到的東西。
秦綺羅解決了那隻蒼白無血的手,她手中突然出現了汪建在六一棉紡廠的廠牌。廠牌出現的莫名其妙,她同樣是輕輕一捏,廠牌像煙一樣消散了。
汪建扶着辦公桌,眼神失落痛苦又疑惑的盯着秦綺羅,彷彿用盡了全身力氣問:“爲什麼?你爲什麼就不給我一點機會?”
“你父親就是刑偵,你出生沒記憶起,接受到的認知就是無神論。這是你的潛意識,三歲定八十。你不懂修行路上的兇險,我要是給你機會,不需要一年,你不是瘋就是死。”秦綺羅冷漠的看了一眼失魂落魄的汪建,毫無情緒的又說:“如果有一天,你理解了我這句話,你就有機會了。”
汪建轉頭看了一眼秦楓和我,又看了看張龍和趙虎,他不甘心的說:“秦少和陳工,我能理解。那張龍趙虎呢?”
“張龍其實跟秦楓和陳工一樣,是家傳的道種和佛緣。不管是道種,還是佛緣,講的都是一個東西,也說的玄乎,說白了就是他們最初的潛意識,就認爲天地有靈,春秋在輪迴。趙虎是在裝鐵憨憨,其實是他的靈魂在呼喚他當一個鐵憨憨。他是天生的赤子之心,只是長了一顆聰明的腦袋,讓赤心蒙了塵。趙虎是天生的道種,他生就知道萬物有靈。”秦綺羅簡單利落的點破了玄機,又說:“我還是那句話,你懂的時候,機會就來了。不懂,我說再多,都沒用。開會。”